第210章

  当然,赤玄真人不知道,真相是天衍对自己是被天道硬生生扔回来不是气死的,现在进了山门正式修炼,不用忙着抓妖赚钱,又有了高辈分将来河洛派不会多出一堆长老导致门派福利成赤字,已经心满意足了。
  至于做不做河洛派的掌门,什么时候做,天衍真人是无所谓的。
  “既然豫州魔修那边有我们的…卧底,那我们自家山门呢?可有什么不妥?”赤玄真人发问。
  “有倒是有。”长老们互相看了看,不以为然:“也不是大事。”
  “怎么说?”
  “都是一些低辈分的弟子,吾派又没什么大事,平日各守居处罢了。”长老腹诽,自家门派在魔道有卧底,这种事做掌门的赤玄都不知道,其他探子能打听出什么,河洛派里够资格管事的本来就不多,懒得过问事情的占了大半。
  “就没有一个——”
  赤玄真人顿住不说,扫视众长老的眼神,意思分明:没有包庇自己的弟子吧。
  “真没有,这等大事岂能含糊。像我等这样想做掌门的,闲来无事彼此算对方的命格都快算成渣了,自己的弟子又怎么会例外。”
  有个长老尴尬的笑了笑,主动说:“其实唯一发现有问题的,是徽机与老道的师父,是阴煞教派来的。”
  “啊?”
  赤玄真人惊住了。
  怎么查来查去,查到已经飞升的师祖头上去了?
  师祖没做过河洛派的掌门,但肯定不是魔修,否则能飞升?
  “诺,这本手札。”长老们小心翼翼的翻出一本发黄的书册,“这是云辰师祖自己留下的,堆在经卷阁里几百年了,阴煞教曾觊觎我派推演天机的本事,接连挑选了数人试图混进来,云辰祖师生在阴煞教中,少时聪慧,五六岁时只是筑基魔修的双亲丧命,他给自己找了这条最稳妥的路,成为日后要被送来吾派的人。”
  想去正道宗派做卧底,当然天赋不能太差,也不用学魔道功法,不必同流合污,更被阴煞教看得牢牢的,不许旁人见到。
  阴煞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尚无能力的人想在那里好好活着,要不就是为奴为仆,要不就做鼎炉,天资不错的,倒是可以得一个师父,只不过魔道之中的师徒,做徒弟的往往跟奴仆也差不了多少,一方苛待,一方暗暗仇视。
  ——裂天尊者与浣剑尊者这对师徒关系不好,整个修真界都相信,就因为他们是魔修。
  赤玄真人将手札快速翻了一遍,半晌才吐出一口气:“好本事!”
  阴煞教心怀不轨,有个幼童借机寻觅自己真正的去处。
  或许孩童时期,只是下意识的选了这条路,十年后,被乔装掩饰强行送来豫州的少年,已经胸有成竹。
  旁人心里的压力,背负两重身份的惶惶不安,是危险,在他眼里却是机缘。
  云辰子的一生特别简单,怎么顺利拜师,怎么应付同来卧底的人,如何计划摆脱控制,都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最终知晓他身份的阴煞教魔修全都命丧黄泉,有同样使命的探子熬不过时间,没被发现也寿终命尽后,云辰子得到了他想要的生涯。
  自始至终,他不曾背叛过河洛派,也没起过这种心思,寻常掐算是算不到的,充其量得个出身坎坷,财狼当道,少年老成,心机缜密,杀戮过头伤天和的结果。
  后来云辰子巧妙的用天机遮掩了自身,更不打算去做掌门,于是半世无忧,活着的人都不知道他的秘密。
  云辰子飞升前,将心境最后一点桎梏,也是最初的来历写出,随手塞在河洛派的经卷阁里,施施然的成仙去了。
  赤玄真人刚拜长眉为师时,还见过云辰子。
  虽然处得不久,但清楚记得对方形貌气度。
  云辰子时常在笑,神情温和,但那双眼睛瞧起来并不可亲,第一次见赤玄这徒孙时,捏着手指算了片刻,轻声笑叹:“此子一生顺遂,福运周全,真是好命格啊。”
  赤玄真人那时觉得奇怪,既然说自己命好,祖师为什么要叹气?
  原来——
  赤玄真人忽见天衍也好奇伸头来看,赶紧将手札收起,传音问:“这事你不知道?”
  天衍摇头。
  等长老们走了,他才解释:“吾派的经卷阁,在正魔两道大战爆发后,曾因山门沦陷,被魔修烧得一塌糊涂,这本手札我从未见过。”
  赤玄真人发愁说:“连我河洛派都免不了有这些事,魔修揪住一群正道宗派的暗探,正道又挖出一堆居心叵测的魔宗卧底,一股脑全部闹出来,修真界不得安宁,你记忆里的正魔两道大战再次打起来,也不是没可能。”
  天衍真人想了半天,没吭声。
  赤玄瞧出了他的心思,故意说:“你别不当事,在我飞升前,河洛派是不会有事,我的命格云辰师祖算过,太糟心的劫数我是遇不着的,你就不一定了。”
  天衍被唬了一跳。
  上辈子山门沦陷,确实是赤玄真人飞升之后的事,好像他飞升后,正道就转入颓势了。
  天衍真人越想越多,最后竟然冒出一句:“但是…我的命格也还行啊。”
  “确实不差,稳妥持重,逢凶化吉。”
  赤玄真人瞥师弟一眼,随口编了一句加进去,“只是百尺竿头打回重来罢了。”
  天衍:……
  第211章 逃逸
  海浪声隐隐约约,光秃秃的山岭上伫立着一座庙宇,远来进香的人硬是踩出了一条蜿蜒崎岖的小路。
  这里的土壤生不出庄稼,地面被晒得干裂,黄沙里偶尔会有贝壳碎片,独轮车驶过时,它们破碎的美丽也荡然无存,全被压在了砂砾与岩缝中。
  一个个赤膊男子,皮肤黝黑,脑袋上扣着斗笠,腰上别着粗陋的大刀,凶神恶煞的面容不断扫视周围。
  十几辆沉重的独轮车,吱吱呀呀的被推过山路,去得远了,这才有光着脚的小孩好奇的问阿姆那些陌生人是谁。
  还能是谁,跑海路的贩子、匪盗之徒呗。
  商税苛杂,尤其是走水路运货,北边的鹿茸到了南方,单单是缴的税就翻了三倍,东西哪有不金贵的。运河上处处要钱,一道道闸口挨着船抽税,有些脑子灵活胆大包天的家伙,就把脑筋动到了海上。
  走海路风险极大,又有亡命之徒劫掠,那些没本事的,连影子都找不着了。
  劫到山穷水尽,这些海匪们学聪明了,索性自己拖着船,摇身一变跑起买卖来,遇到实力差的他们就抢,半商半匪的混着,凶性得狠。
  这处海崖,是无人管辖的荒凉之地,每隔数月,总有船在这里靠岸,然后不厌其烦的拖着沉重车辆走山路绕出去,跟人接头,将货脱手。
  车轮沉重的隆隆声,算不上响,倒是将地面压出一道道车辙。
  领头的凶汉时不时大声叱喝,催促推车的人出力。
  “这帮懒鬼,被海上风浪吓破了胆子,蔫巴巴的欠鞭子!”
  立刻有大汉立刻抡起鞭子挥动两下,听着响,其实没打到实处。只是吓唬吓唬海匪里那群不敢动刀拼杀,只会出苦力的家伙,毕竟打坏了人,这荒山野岭的上哪找劳力呢?
  其中一个推车的人,手臂绷紧,青筋突起。
  他旁边的同伴立刻低声说:“少主,请忍耐,杀了这些凡人,我们的行踪就暴露了。”
  “这里不是东海,我们已经上岸了。”
  薄九城冷声说。
  “但是我们进入中原,青州的吞月尊者,也是血魔与梁燕阁的盟友。”渊楼修士叹口气,劝说道,“我们还在危险之中。”
  薄九城更加恼怒,他一个堂堂的元婴修士,渊楼少主,连上辈子算在内,都没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乔装成凡人,混进一艘贩卖私盐的船,简直是奇耻大辱。
  “父亲真是疯了,原本渊楼所在的紫云岛固若金汤,他偏偏叫人将我送走。”薄九城不由生出几分怨恨来,当时薄云天可是毫不留情,喊人拖走自己儿子,丢上船连夜送走。
  要不是薄九城知晓薄云天的性情,差点以为薄云天是听知真相后,舍弃亲子。
  “少主怎能这样说?要不是少主肆意行事,擅自拿走了那份梁燕阁制的纸,做陷阱坑害血魔的那位师弟,又将擒抓对方的传送符箓定在紫云岛,渊楼真正的所在怎会暴露?”
  “你……”
  薄九城狠狠瞪对方。
  可惜身边这个渊楼之人,不是他的属下,他根本惩戒不了。
  ——薄云天在丢儿子出去时,就将他身边的人杀得干干净净。
  前世陈禾偷袭了薄九城,还成功了,那么多跟着薄九城的属下没一个有用,也许他们被陈禾蒙骗,又或者他们有的还是共犯,这种事薄九城重生了也未必知道,薄云天是宁可杀错,不会放过。
  “何必逃到中原,倒像是渊楼怕了梁燕阁。”
  “少主你日日抱怨,可知渊楼在各岛的据点已经被连根拔起了?”
  “你说什么?“
  薄九城手中一顿,独轮车歪了下,差点陷进沟里。
  那来回巡视的大汉,二话不说,怒气冲冲的一鞭子抽过来、薄九城自有办法,让这凡人以为鞭子抽到实处,他目光里闪过一丝狠毒,不太乐意,还是在几个渊楼属下灼灼的目光里埋下头。
  “主上早有安排,各路据点都是一个空壳子,留下的尽是一些无用杂碎,已经不成气候的家伙。”
  “父亲到底在想什么?”薄九城满腹闹骚。
  实实在在,能够让他走出去被人畏惧的渊楼少主名头,与藏头缩脚的逃亡生涯,这样一比谁不郁闷?
  “还未一战,他就先撤了人,渊楼又不输梁燕阁什么。”
  旁边的人看他一眼,在心里默默想:明摆着的,薄云天没有一个同为大乘期的道侣,而沈玉柏与梁夫人没有一个拖后腿的儿子。
  “啊——”
  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乍起,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个拎着鞭子督工的大汉,失足摔下山岭。
  这条路虽然崎岖,但并不凶险,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脚踏空的。这个高度掉下去,不摔死,也会磕到谷底的石头,总之没救了。
  常年玩命的海匪们,都是一阵心悸。
  首领气急败坏的喝骂了几句,又跑到出事的那块地方仔细查看,终究是没发现端倪,只能认作晦气:“摊上你们这群胆小鬼,软脚蟹真是霉运,走个路也能坠崖。”
  众人唯唯诺诺,不敢抬头。
  “还磨蹭什么,快走!”
  车轮又隆隆的滚动起来,只是这次任凭首领怎么催促,速度都放慢了许多——没人想稀里糊涂失足丧命,走起山路来都是小心翼翼。
  “少主!”渊楼属下们不满的瞪视。
  “看什么,打松了那蠢货脚下石块而已。”薄九城冷笑,“谁让他如此笨重。”
  “杀死凡人,会增因果。”他们无力的劝。
  “笑话,你们杀的人少了?”薄九城反讥。
  渊楼里的人,不是十恶不赦之徒,就是背了许多罪名偏偏啥也没干的倒霉蛋,比起前者,后者要少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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