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7章 言出必践
放自己走?
梁萧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可是很快,他便明白,这个消息,一丁点都不好了。
陈军击溃了胡人,这是五百年来,从未有过的胜利。
而现在,他们的先锋已经抵达,大军随即东进,只甫一交战,便是摧枯拉朽,楚越联军在这河堤里的人并不算多,不过是数千人罢了,可是……这数千人,却依旧如羊羔一般的被随意宰杀,梁萧从未如此的无力过,在他面前,就是一群屠夫。
那么接下来呢?
楚军还可以撤退吗?
已经不可能了。
或者说,接下来,一切都完了,当浩浩荡荡的陈军开始进行大规模的报复,他们夹带着击溃胡人的巨大胜利,一呼百应,天下震动,此时此刻,楚军还能退到哪里去?楚国境内的文武百官,那些世家大族,谁敢去阻挡陈军的锋芒。
这是一种类似于虚脱式的无力感。
现在,陈凯之要放他回去,不是因为他仁慈,而是因为,梁萧认识到,这位大陈天子十分清楚,他蹦不出陈凯之的五指山,就算现在能侥幸回到中军大营,也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分别罢了。
而真正可怕的,却是陈凯之的要求,他居然要求自己回去见大楚皇帝,让他自尽,并且让人呈上大楚皇帝的人头,而条件却是,陈凯之并不将所有的楚国宗室斩尽杀绝。
带去的这个消息,若是在平时,简直就如玩笑一般,若是以往的梁萧听来,一定会觉得极为可笑,不屑于顾,可现在,他一丁点都笑不出,因为他看到了那一双可怕又自信满满的眼睛。
他丝毫没有犹豫什么,拔腿便走,一深一浅的踩在这泥泞之中,脚下的血水和浮在泥浆中的尸首到处都是,使他脚步踉跄,说不出的萧然。
已有快马朝着那民夫所聚集的地方去,马上的骑士大吼:“陛下有命,尔等不必惧怕,陛下已率陈军班师回朝,今陛下讨胡,已使胡无人矣,而诸国背信弃义,勾结胡人,残害百姓,杀戮陛下子民,血债终究血偿,尔等尽都回家吧,安心回到本乡中去,告诉父老,不必畏惧,不必害怕,一月之内,可保尔等百年太平!”
回家……可以回家了……
这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人,看着这满目疮痍,一个个百感交集。
在这里做工的日子,比之牛马还要惨,而现在……一切都已结束了,皇帝回来了。
他们看着这些骑在马上,彪悍的战士,这些人,在一年之前,和自己一样,不过是一群面带着稚气的孩子,而现在,他们风尘仆仆而来,身上却都带着杀气,这杀气,非但没有使人畏惧,反而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一个又一个人拜倒,他们不敢冲上前去,向陈凯之表达什么。只是朝着陈凯之的方向,拜倒在地,口里说着无数感激之词。
大陈皇帝陛下言出必践,既然已经许诺,将来再不会有杀伐,会有太平的日子,不会再让他们遭遇任何的苦楚,这一点……他们信了。
接着,便有骑兵取了一些干粮,尽力的分发下去,干粮并不多,勉强,也只是给人路上吃一两顿罢了,众人千恩万谢,方才散去。
很快,这些百姓便将这消息,迅速的传遍了京畿。
而与此同时,如丧家之犬的梁萧,却将噩耗带回了大楚的中军营地。
数十个将军,伫立在这大帐之中,丞相杨义,亦是沉默寡言的站在一侧。
大楚皇帝项正,铁青着脸,他默默的听着,梁萧所带来的消息。
“依臣所预计,这些陈军,至少在五千人以上,而且出动的,俱是骑兵,这些马匹并不高大,一看,就是胡人最常用的矮脚马,所以……臣几乎可以确定,战马,俱都是自胡人手里夺来的……”
一下子,大帐中的将军们瞬间色变。
遭遇袭击,他们可以接受。
可是他们无法接受的事实是,陈军居然当真击溃了胡人。
一下子,所有人脸色俱变,一种没来由的恐惧,瞬间的弥漫了营帐之中。
“这不可能!”项正咆哮:“陈军不过区区十万,所谓新军,不过是紧急征召的新兵罢了,绝大多数人,都未经历过战阵,他们怎么可能,击溃六十万胡人,这绝无可能,绝不可能!”
“陛下!”梁萧跪下,只是滔滔大哭:“臣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绝不敢欺瞒陛下,还请陛下明鉴,臣的兵马,已是覆灭,越军,也完了,都督吴楚,已被斩杀,臣亲眼看到了他的尸首,臣之所以能活着回来见陛下,只是因为,那陈凯之……那陈凯之……”
“那陈凯之做什么?”项正脸色苍白,他虽不停的说不可能,可他知道,梁萧绝不敢欺君罔上,事实上,现在他已开始有些眩晕了。
“陈凯之说,请陛下自裁,以谢天下,如若不然,楚国上下,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沉默……
这沉默并不是尴尬,而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放出了一个都督,只为了传这一句话。
项正一屁股瘫坐在椅上,随即……冷笑:“呵……呵呵……他陈凯之,也太高看自己了,他们……先是在关外与胡人作战,此后,又千里奔袭,不错,不错了……”他眼睛像是放光,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接着激动的道:“不错,他们远道而来,是疲兵,而我们以逸待劳,朕这里,还有数十万大军,越军,也会源源不断的前来驰援,这陈凯之,何惧之有,有何惧之有?他想来吓唬朕,可是他吓的到吗?他吓不到!我们大楚上下,猛将如云,士卒悍不畏死,陈人算什么?哈哈……今次,就是要击败陈军,让他们知道,我们楚军的厉害,要传令下去,告诫三军,预备和陈军决一死战,死战到底!”
他目光疯狂的在账中的将军们脸上逡巡,而将军们,却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依旧还是面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