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2章 抬棺

  第812章抬棺
  多少春秋埋没在历史尘埃中,多少风雨打落了一世英名。跟随着时间的脚步,大地回春,温暖的风席卷南北,草木吐露新绿,已经三月中旬了,高丽却变得异常安静,自从李资谦撤退到平川城之后,便开始与王本固合作,不断在北面修筑城防工事,如果强攻王本固和李资谦的话,就必须面临强大的城防,所以赵有恭暂时歇兵,没有向北面进攻。加上定****将士连番恶战,尤其是之前从南浦一路急行军到王都,接着又经历两场大战,如果不休整一下,恐怕一定会被拖垮的。到底该如何突破北面淅川城和平川城组成的防线,是赵有恭很头疼的问题,李资谦这头老狐狸之前接连吃了两次大亏,最后连王都也丢了,接下来再想取巧可就有些难了。总之,现在李资谦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不管定****怎么做,他就是不出城防,西面的王本固也是一样,两个人铁了心当缩头乌龟,还真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三月十六,此时的高丽就像大宋的江南,天气属孩子脸的,刚刚还暖阳高照,如今已经是阴雨绵绵。世上很多人都喜欢雨,可赵有恭并不喜欢雨,他喜欢皑皑白雪,白雪裹着寒风虽然冰凉刺骨,却是郎朗天地,感受不到半点压抑。阴雨绵绵的日子,不知为何,心情都会跟着低落,仿佛心头压着什么东西一般。下着雨也无法出门,索性躲在御书房内看看地图,手中拿着炭笔,想要找到北方的一丝弱点,可是炭笔刚按在图纸上,咔嚓一声,竟然断了,呆呆的看着手中断笔,无奈的苦笑了下,“还真是诸事不顺,连一支小小的炭笔也跟本王作对。”
  阴雨绵绵的日子,木女侠是肯定不会憋在屋中的,唯有三娘默默地陪伴着,她伸手抹掉断笔,将地图收了起来,“官人,奴家一直看你有些心绪不宁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其实从早晨开始,三娘就感觉到有些不一样了,他总是坐卧不宁,现在连看个地图都走了心思。赵有恭拉过三娘的手,眼睛看着窗外,那里风景独好,却在雨中变得落寞,“本王也不知道,心里总是想着中原的事情,终究是放不下啊。高丽战局也陷入困局,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打开局面。”
  “官人,你现在还在高丽呢,莫想那么多了,想多了也是无用,徒增烦恼罢了,那里有萧姐姐和牛将军坐镇,还有吴玠、韩世忠等人在,想必出不了什么乱子的!”三娘倒不是宽慰赵有恭,事实也是如此,萧芷韵、牛皋、韩世忠、吴玠与杨再兴这些人哪个拉出去不是独当一方的当世名将,随便一个人往外一站都是让人心颤的人物。这么多人一起守着京畿路,还有一个智如妖狐东方瑾统筹策划,任凭柴氏有三头六臂也打不到京师的。
  陪着三娘说着话,可是外边的雨仿佛没有停下的意思,临近午时,却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三娘抿嘴一笑,“婉儿妹妹也是有趣,不就吃午饭么,何须这般着急,想必又亲手做了什么菜,让你去尝尝吧。”
  赵有恭脸色有些难看,最近木娘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非要去学做菜,可惜了,木娘子是个天生当女侠的料,剑术一学就会,可是这厨艺实在不敢恭维,才吃了两次而已,肚子里就像蹲着一块大石头,要是吃多了,恐怕得没命啊。翻个白眼,有些埋怨三娘子的幸灾乐祸。门开了,来的正是木婉清,只有她才是这风风火火的性子,进来的时候也不会敲门,当然在高丽王宫也只有她才有这个胆子。只是看着门口的木婉清,赵有恭和三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只见木婉清脸色苍白,浑身湿漉漉的,雨水不断从发尖低落,一对明眸中蒙着一层水雾,嘴巴张开,却什么也说不出。赵有恭知道,木娘子来了,却不是为了请谁尝菜,一定是出事了。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问了,就在木婉清身后,有一个魁梧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那人不是高宠又是谁,此时的高宠泪水灌溉了脸庞,整个狼狈不堪,多少年了,何时见过天不怕地不怕的高宠慌过哭过。来到屋中,高宠双膝一弯,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此时,赵有恭心中咯噔一下,猛地站了起来,抬起手,双眼露出一股前所未有过的惊慌,突然间,他问不出口,因为他好像变成聋子,最好永远也不要知道答案。
  高宠跪倒在地,喉咙颤抖,泣不成声,“殿下....晋卿....没了....呜呜呜...邓元觉也亡了.....”
  轰的一声,赵有恭的脑袋仿佛炸开了,心口也像被人用重锤砸了一下。晋卿没了?邓元觉也死了?这么多年,能够一路走来,何时少过吴晋卿的身影,当年同州府这个男人重重的一跪,便将一生一世绑在了楚王世子的战车上,多年来无论风雨险阻,他无怨无悔。别人都说吴玠、牛皋、韩世忠、杨再兴和高宠是楚王府家将,可是谁又知道多年来的相处几个人早已经是如亲兄弟一般。吴玠没了,这是十年来听到最不愿意相信的事情,高丽战局不利,中原形势不乐观,赵有恭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没人知道,可就算是神,内心的承受力都有一个顶,如今又听到吴玠没了,赵有恭终于承受不了了。
  “晋卿...”一声怒吼,身子却剧烈颤抖起来,喉头涌动,一股血气往上涌,猛地喷在了书案上,眼前一切恍恍惚惚,整个人重重的往后倒去。
  “殿下....官人....”三娘靠得最近,这些日子她一直形影不离的陪伴着,当然清楚赵有恭心中的苦楚,当噩耗传来,她真有些担心这个男人会承受不住,所以,当可怕的一幕发生时,她赶紧抱住了赵有恭的身子。阴雨绵绵,高丽王都被一个晴天霹雳刺破,银州都统制吴玠阵亡,摄政王伤心过重,吐血昏迷。
  王宫里的人忙忙碌碌,甚至还带着些慌乱,直到此时,定****将士才知道摄政王对他们有多重要。当这个男人倒下去的时候,他们心里也没了主心骨,就像天塌了一般。可是仔细想想,将士们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来临,在他们心中,秦王赵有恭是铁骨铮铮,烈火烧不断的当世雄主,他永远也不会倒下去。可是,他是人不是神,怎么可能不会倒下去?
  医者进进出出,高宠抓住管事的人大声问道,“殿下怎么样了,到底怎么样了?”
  “高将军,暂且放心,殿下只是伤心过重,抑郁攻心,再加上多日来不断操劳,心脾力尽,又听闻吴统制殁了,这才坚持不住的。身子倒没什么大问题,休息一会儿应该能醒来的,不过以后可要注意,最近不能让殿下太操劳了,还需好好调养下身子才行。”
  呼,听到赵有恭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高宠长长的舒了口气。定****将士守护着王都皇宫,在此期间所有探望的人都被挡在了外边,就连高丽女王金泰熙也只能在殿外耐心等待着。末时刚过,赵有恭便醒了过来,不过他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三娘也不是木婉清,而是吴璘。京师的人都知道吴玠对赵有恭有多重要,所以这个噩耗没有派别人,而是让吴璘亲自跑了趟高丽。看着跪在榻前的吴璘,仿佛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吴玠,几年过去,那个稚嫩的吴璘已经渐渐成长为一名军中上将,也许有一天,他会和杨再兴、岳飞成为定****新一代的中流砥柱,可是吴玠却没了。
  “唐卿,是本王对不住你那兄长啊”话一出口,就掩不住内心的悲伤,泪水滑落,这一刻赵有恭不想维持什么形象,他真的需要哭,他的内心多了一个缺口。
  吴璘亲眼看到赵有恭因为吴玠身亡而吐血昏迷,心中哪有半点埋怨,他只觉得兄长铁心追随的人是个重情重义的英雄,如今看到赵有恭伤心落泪,他跪在塌前,额头杵着地面,“殿下,兄长战死沙场,死得其所,听石宝将军说,兄长死时也没坠了我定****赫赫威名。殿下还请节哀,吴璘愿接兄长手中剑,继续为殿下开疆拓土,成就不世霸业。”
  听着吴璘的话,赵有恭心中满是苦涩,吴玠没了,吴璘应该是最伤心的人,可现在倒要吴璘反过来安慰他赵有恭。掀起软被,刚要下榻,吴璘赶紧上前扶着,“殿下,不可,医者刚刚吩咐过,殿下还需静养!”
  “静养个屁”赵有恭少有的爆了句粗口,静养,呵呵,现在怎么静养,为了中原,吴玠都已经没了,难道他赵有恭还要将养身体,致使高丽事业寸步不前么?听到屋中异动,三娘和木婉清冲了进来,见赵有恭坚持要下榻,她们只能扶着他。站在屋中,听着吴璘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一切可真是一个大局啊,用唐州城三万精锐诱杀杨再兴的精锐铁骑,又用舞阳两万叛军诱使杨再兴驻扎舞阳,几乎毫无避免的第一个驰援唐州,变成所谓的孤军。当真是好计谋,恐怕如此谋划是出自宫梻之手吧?最终,杨再兴以及骑兵活了下来,可是吴玠以及唐州大军却没了。中原局势越来越严峻了,古镇骑兵折损过半,唐州三万多精锐步卒几乎全部阵亡,损伤如此严重,定****再无能力兵出京畿路,出动出击了,接下来柴氏联军想要做什么,还能拦得住么?
  中原局势危机,越显得高丽战局更重要了,眼下无论什么情况,赵有恭也没了别的选择,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攻破平川和陆川,剿灭王本固和李资谦的势力,为彻底解决辽东问题打开一条路。如此拖下去,大宋的局势不知道会糜烂的什么地步。
  “三娘,你吩咐人去传令,着令高宠、史文恭等人全部来御书房议事”赵有恭说完,三娘却动也没动,“官人,还请你保重身体,莫要意气用事。”
  “去吧,三娘,本王并非意气用事,实在拖不了啊,如果中原局势糜烂,柴氏攻破京师,我这身子骨就算再好又有什么用?”赵有恭又何尝不知道三娘的好意,可他真的不能拖了,吴玠用生命为中原局势赢得了生机,他又怎么能愧对吴玠呢?
  就这样,三娘拗不过赵有恭,只好吩咐人去传令,傍晚时分,当所有人还在担忧摄政王什么时候醒来时,他已经召集诸将于御书房议事。其实召集所有人来,赵有恭并不是商议什么,而是直接下达军令。看着屋中诸将,缓缓言道,“本王没有问题,诸位也不必太担心。昌克,传令各部,从明日起,各部将士头腰缠白带。唐云州,你对王都熟悉,本王令你明日将王都所有的棺材都找来。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大军全部北上。”
  全军系白带,这个好解释,为吴玠戴孝,以显示吴玠之尊贵重要,可是找棺材干嘛?唐云州有些晕晕的,其他人也是心有疑惑,赵有恭站起身,目光里满是坚定,决绝的说道,“后日全军攻打平川城,三日之内,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如果打不下平川和陆川,诸位就自己挑一个棺材躺进去吧,最大的棺材留给本王!”
  唐云州心头一个激灵,暗道此人果然是不同凡响,竟然抬棺行军,这是何等的勇毅,有这些棺材在,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接下来一天,王都忙碌了起来,处处都能感受到战争的气氛,就连王都高丽百姓也明白,又要有一场大战了,一具具棺材摆在城外,成了一道让人诧异的风景。金泰熙落寞的望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男人,他是英雄还是枭雄?说他是枭雄,却又对心腹爱将得死伤心吐血。说他是英雄,却有做得出抬棺行军的事。
  抬棺,是一个迷,赵有恭又是一个迷,金泰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陷进了这个迷惑中。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