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钟宝臣说:“不知道她,最近几天早出晚归的。”
  钟邱沿碰了碰钟宝臣的胳膊,问:“宝哥,她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钟宝臣垂头继续冲着手里的土豆,说:“她前几天城里回来,坐凉榻上哭了很久,问她也不说。”他忽然抬头问:“你惹她了?”
  钟邱沿心虚地摸了下鼻子,没说话。
  他那天再打开门,邱雪梅人就已经不见了。钟邱沿感觉后背都吓出了一身汗,咳嗽了一下,和周存趣说:“刚我妈在门口。”
  以钟邱沿对邱雪梅的了解,她不是一个会躲起来不解决事情的人。这次不知道是打击太大还是怎么样,邱雪梅没有再出现。
  某天傍晚,钟邱沿刚出门上班,过不久周存趣下班回家,看到邱雪梅站在家门口。周存趣边开门边说:“阿姨,钟邱沿上班去了。”
  邱雪梅跟在后头说:“我知道,我找你。”
  邱雪梅进屋,拎了一桶自己酿的荔枝酒放在餐桌上。她到处走着,看着阳台上晒着的两件一大一小的卫衣,客厅茶几上周存趣的书旁边堆着钟邱沿的足球杂志。冰箱上用冰箱贴吸着钟邱沿给周存趣的留言纸条。邱雪梅拎着自己的红色小手包,停在矮柜边上。她问周存趣:“你是名校海归,建筑设计师?”
  周存趣倒了杯温水递给邱雪梅,说:“确实是留学回来的,刚做回建筑设计师。”
  邱雪梅点点头,靠在矮柜边。她沉默,周存趣就没敢说话,就那么靠沙发站着。邱雪梅后来嘀咕了声:“那你看上钟邱沿什么了,那小子什么都不行...”
  周存趣诧异了一下。邱雪梅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了。周存趣跟着坐到了沙发上。日光西斜,邱雪梅看着窗外忽然说:“黄昏真的就会有这种旧旧的黄...”她转过头问周存趣:“你们怎么认识的?”
  于是那天,他们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周存趣把自己的故事摊开来,揉碎了,研磨了,说给邱雪梅听。他发现他还是第一次完整且详细地复述这几年的经过,在那之前他和钟邱沿都没有那样子说过。
  他说起,在他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说,不要当着猫的面换衣服。他问为什么。妈妈也没有说,但勒令他要这么做。于是他确实就会在换衣服的时候小心翼翼躲着家里那只猫。诸如此类的事情,诸如此类的语言,周存趣有一天发现,落进一个人人生中的语言也会构成命运。
  他后来在日本独居生活的时候,也养过一只猫。有一次他回家晚,发现猫从窗口跳走了,没有再回来。猫逃走的同一天晚上,齐兰香因为担心他的精神状况,从中国飞过来要照顾他。于是每周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齐兰香一定会跟着。他回家的时候就会有妈妈已经洗完衣服做好饭了,本来应该感到开心才对,但他越来越痛苦,于是跟那只猫一样,跳出窗口,逃走了。
  外婆收留他的那两年,同样是会洗好衣服,做好饭等着他。但是周存趣从未感到过反感。他才恍然发觉,他搞错了,爱本来应该不需要用工作努力、精神状况良好、回馈妈妈来等价交换。爱可以只是外婆记得给他买蘑古力,允许他日复一日把自己囚禁起来。
  日光沉沉。周存趣对邱雪梅说:“我把自己关了两年。一开始是不愿意出去面对世界,后来是习惯了,已经不敢走出去。然后钟邱沿来了。阿姨,有段时间我经常做梦梦到从我发小跳湖的同一个地方跳下去。跳下去什么也没有,没有湖水,没有水草,就只是不停往下掉,醒来的时候感到精疲力尽。我现在还是会做这个梦。但是我在梦里都会跟自己说了,醒过来就好了,醒过来钟邱沿在旁边呢...”
  邱雪梅在一旁流下了眼泪。她有一阵子没说话,然后忽然仰头叹了口气。她轻声说:“语言,命运。同样的故事听了两遍,怎么不叫命运...”
  她转头看向矮柜顶上,刘小英的相片。
  那天钟邱沿听说邱雪梅去家里找周存趣了,换了班急匆匆赶回了家。他推开家门的时候,邱雪梅正拉着周存趣坐在餐桌边喝荔枝酒。酒的度数其实不高,但周存趣这几年都没怎么喝过酒了,喝了两杯人就晕得不行。邱雪梅在一边说什么他都点头。
  钟邱沿揽了下周存趣,皱眉说:“邱雪梅你别折磨他了,人都醉成这样了。”
  邱雪梅也有点醉了,指着钟邱沿骂道:“你,就是你。我生你这么个东西,真是二十多年没省心过。我都这岁数了,也没什么文化,还跑去城里到处找那种同性子女家长互助会了解情况,我生你跟我讨债。”
  她站起身在钟邱沿头上结结实实打了一下。钟邱沿叫起来。周存趣眯眼睛哈哈笑了。
  钟宝臣进城把邱雪梅拉走之前,邱雪梅坐在那里控诉了钟邱沿半来个小时。邱雪梅走后,钟邱沿把周存趣抱了起来,抱进卧室里。
  周存趣红着一张脸躺到床头,抬手脱掉自己的上衣,伸开手说:“过来。”钟邱沿听话地贴上去。钟邱沿亲着周存趣的胸口,周存趣仰头轻叫了一声。他们搂抱在一起,接着吻。钟邱沿伸手打开床头柜抽屉拿工具的时候,周存趣拽下了自己的内裤,蹭着钟邱沿说:“老公,快点。”
  钟邱沿叹道:“你再叫一声,我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周存趣喝了酒之后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神志不清,一直哼叫着:“嗯,嗯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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