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陈冀江自己也困了,打了个哈欠,复又凝神继续想。
洛安近来的事……不对啊!
七殿下给易氏请封的奏章虽然尚未送进来,但这事也还是搁到台面上了——各府亲王都知道了,宫里也听说了动静。他估摸着,陛下大概也已听说了这事,待得奏章送进来,就剩下批一句“准”或“不准”了。
鲜少有亲王给侧室请封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的——大多都是请封之后再贺啊!请封前多半什么都不提,安安静静地递个奏章进来就得了。
七殿下就不怕陛下不准这事吗?到时候丢不丢人啊?让易氏怎么做人啊?
陈冀江想着,双眸微眯,琢磨出点门道来。
——他这是拿准了陛下肯定会准奏?
啧啧……
请封之事连带着眼皮子底下的情状一起在陈冀江心里翻了个来回,这门道就越来越清晰了。
孝期按道理是不许提这样的事的。其实若论规矩,陛下和殿下们连行房都不该——现下是朝臣们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陛下才能照样时不常地折腾一回阮娘子,殿下们也未必乖乖守了这条规矩。
但便是这样,这两年多里也没听说谁府上敢纳妾的。七殿下要册正妻这事,显然比纳妾还大!
他这是真打算让人指着鼻子骂不孝啊,还是打算给陛下铺铺路啊?
陈冀江手里的核桃一停,突然懂了!
旁人没法指着鼻子骂七殿下不孝,因为他没递奏章,这事就算没正经提起来。
那他就真是有别的打算!眼下这一出,就是让旁人看的!
嘿……兄弟俩到底什么时候商量的这事啊?他这大监怎么不知道啊?
陈冀江心里骂自己反应慢了,呼了口气,就吩咐徐世水:“别跟外头透气,宫里头对迎接皇后的事,可以着手办了。”
徐世水:“……啊?”
“长秋宫十几年没人住了,让内官监去看一趟,该修整的修整、该打扫的打扫。叫尚服局给阮娘子量吉服去,动静别大就得。”陈冀江悠悠地说着,气息平缓,“尚工局那边该备的珠钗首饰也都该着手了,还有长秋宫要添的宫人——这个你亲自盯着,挨个挑好让嬷嬷教,必须个个懂事。”
“诺……诺!”徐世水有点蒙神地应下,刚想追问一二,陈冀江便利落道:“去吧。”
他一副明显不想多说话的样子,徐世水只得把话吞了,施了个礼,告退。
陈冀江越想这事越觉得有趣儿。
很多心思陛下是不方便直接说的,比如丧期要提立后就不行。所以他借七王的手暗示“虽然不能提,但提前准备着是可以的”。
这么做好像没什么大用,但实际上又很有点用。
——从吉服首饰到修整长秋宫,可都是要用不少时间的。下到册后的旨容易,但这些必须慢慢等。
若事先把这些都备妥了,到时候就大可以择一个很近的吉日,册后的事很快就可以完成。
陈冀江边想边乐:至于吗?陛下您至于这么急吗?皇长子都四岁了,您二位算“老夫老妻”了吧?您还就非得急这一时、恨不得把阮娘子早一天搁到后位上都是好的?
她不是皇后也没人碍你们俩什么事啊!
陈冀江心底边笑边喊“服”。
当年那个穿着白斗篷像个小毛团的小丫头要当皇后了。
他料到了吗?好像一早就料准了,却又好像有许多环节,都和预想中的差别挺大的。
☆、第187章 将册
丧期结束后,七王请册正妃的奏章终于递到了皇帝案头。
谢昭用不着细看便批了个“准”字,然后把七王和礼部官员都传来议这事了。
礼部几位官员知道传召的缘由之后,先翻黄历挑了几个吉日才进宫。七王和他们前后脚到了,几人一并见了礼,分别在两侧落座。
谢昭闲散地翻翻七王送来的奏章,问礼部:“什么时候合适?”
礼部尚书一揖:“臣等看过黄历,明年四月十八宜婚嫁……”
谢晗挑眉:“那还有五个多月?太久了。”
礼部众人:“……”
然后他们就开始解释,劝他说“七殿下别急”,又详细道了一番册立王妃都有怎样的仪程、需要备多少东西、每样东西有多少工序。
礼部尚书说了:“单是册礼用的吉服,刺绣一项就要月余,各样珠钗首饰也都需依次备齐才可……”
七王抿着茶一笑:“这些都备好了,易氏也已跟着嬷嬷学过册封时的礼数。现在就差皇兄准奏后行册礼了,各位大人可否给本王挑个最近的吉日?”
礼部官员们都惊呆了好吗!
头一回听说在上奏章之前自己敢先把东西备上的,这不是先斩后奏吗?
气氛凝滞中,几人觑觑皇帝的神色……
倒没见皇帝有什么不快,他啜了口茶笑看七王:“这么着急?罢了,最近的吉日是什么时候?”
礼部众人不禁懵住。
——查的几个吉日都是距今三个月往后的,“最近”的是哪天……不知道啊!
是以几人好一番谢罪道“臣失职”,皇帝不得不让陈冀江当场取来黄历翻看。最后查到小半个月后的十一月十五是个宜婚嫁的吉日,皇帝很满意地点了头:“就这天了。”
礼部官员们领命后擦着冷汗告退。安静下来的紫宸殿里,皇帝和七王同时吁了口气。
兄弟二人各自安静着品了会儿茶,皇帝道了句“恭喜”,七王打了个哈欠:“皇兄和不把立后的事一起提了?明明皇兄更急。”
皇帝啧了啧嘴:“天寒地冻的跪在太庙前,我怕冻着她。”
谢晗愕然瞪眼,那你就不怕冻着你弟妹?!
于是小半个月后,易氏正式受封为七王妃,皇帝在第二天的早朝上叮嘱了七弟几句、又道了几句吉祥话,而后虽暂未提册后,但还是提了另一件事——谢泠的册礼。
谢泠这都快三岁了,当时礼部呈上来的封号被皇帝否了之后,皇帝就再没提这个事。是以时至今日,外头说起这位帝姬,也都只能称一声“小帝姬”。现下皇帝终于又把这事提起来,朝臣们当然没什么可反对的,当场就廷议出了个结果,早朝一结束,徐世水就抢着跑去九格院传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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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安帝姬?”雪梨听完之后想了想,怔怔道,“不对啊?当初陛下否了的封号里好像有这个?怎么现在又想起来用了?”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礼部按规矩呈上的三个封号里有“柔安”这个,她还觉得挺好听的,寓意也好。只是觉得谢昭不肯用必定有他的原因,就没在这上面多嘴。
时隔两年多定下的还是这个?他口味有变?
雪梨心里不懂,问徐世水,徐世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就只好怀揣着这个疑惑等着问谢昭了,其间钻进小厨房做了个排骨焖饭。
天冷嘛,焖饭吃起来热乎乎的,又不像炒饭那么干,舒服!
爆过葱姜起香的油里放进去过血沫的小块肋排,再扔进两块冰糖,翻炒间排骨就成了焦黄色。
肉香随着热气一涌出来,雪梨就听到窗外一阵枝头晃动和折断的声音,皱皱眉头扬音:“鱼香,你去吃你的肉去!”
“嗷呜……”鱼香听出她口气不善,垂头丧气地坐到厨房门口望着她。雪梨不理,哼着小曲将酱油倒进锅里,又加了些清水让汤汁没过排骨,然后转身去准备其他东西。
胡萝卜和黄瓜切丁,香菇切条。糯米和大米洗净混合放进饭锅,三样菜铺在上头。
此番工序做好后,只要把排骨连汤汁一同倒进去焖上就行了,若觉得会不够咸就在汤汁里再撒点盐。雪梨转过身一瞧……
“鱼香!!!”
前爪搭在灶台上正思考着怎么把滚烫的排骨叼出来的鱼香耳朵一抖,委屈地看她:“嗷。”
“胆子大了你!”雪梨指着它骂,“你吃这个会掉毛知道吗!掉毛了就不好看了知道吗!”
鱼香可怜兮兮地趴地,连下巴都放在地面上,双目含泪地看她。
准是阿淙阿泠那两个小家伙把它喂刁了!
它从前吃得虽然精细,但并不是人的那种“精细”。大多数调味料是不会给它用的,肉只是炖熟了而已。
但最初的时候吧……只有阿杳,雪梨也没别的什么事,可以全心看着她,不让她瞎喂鱼香;后来有阿沅的时候,阿杳已经很懂事了,她会看着阿沅——无奈如今有了阿淙阿泠,偏偏阿杳阿沅又都开始读书了鲜少能陪他们玩。他们和鱼香玩的时候若爹娘不在……宫人们也不太敢管他们。
雪梨是在几天前第一回看到阿淙拿冰糖肘子喂鱼香,当时她一把给抢下来了,追问宫人,杨明全躲着她的目光说:“殿下这几天都喂来着……”
弄得鱼香近来都不肯好好吃饭了!他们用膳的时候它就在旁边可怜兮兮地绕着桌子转,但想让它吃专门炖给它的、没什么味道的肉?
不、吃!
这哪行?鱼香这么大一头狮子,每天还上蹿下跳顺道巡视九格院各处……
雪梨叹着气蹲下身摸摸鱼香:“傻孩子,你都瘦了!排骨给你吃两小块啊,但你还是要好好吃自己的东西。”
鱼香一对圆圆的耳朵抖一抖,站起来蹭蹭她的脸,雪梨搂着它又摸摸:“不难过啊……我是为你好。以后不能让他们随便喂你了,你会生病的!”
鱼香呼哧呼哧地跟她蹭,蹭完之后眼巴巴目送着一锅的排骨被倒进饭锅做成焖饭,然后低头乖乖吃雪梨夹给它的那两小块。
真的只有两小块啊……
好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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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一到九格院就看到雪梨正板着脸教育几个孩子。
正厅里,她端坐在八仙桌边,阿淙和阿泠低头站在她面前,阿杳阿沅两个站旁边。哦,阿泠旁边还乖乖蹲了个鱼香。
雪梨看看阿淙阿泠,语重心长:“娘跟没跟你们说不许乱喂鱼香吃东西了?说没说过?”
两个都点点头,然后阿泠抹眼泪:“可是它想吃。”
雪梨:“它想吃你就给它吃?吃病了怎么办?”
阿淙和阿泠就都不说话了。谢昭想了想,压音让旁人噤声,自己坐到廊下,衔着笑继续“看热闹”。
雪梨搂过阿泠,口吻缓和:“你喜欢它才想让它吃开心了是不是?可你喜欢它,就不能让它生病啊。你记不记得自己生病的时候多难受?它生病的时候也会难受,你想看它难受吗?”
阿泠摇头,心里特别后悔,伸手要雪梨抱。雪梨也没拒绝,把她抱起来放在膝头,又说:“你看啊,你们有些想吃的东西,娘也会不许你们吃、或者不许你们多吃,对不对?这是一个道理。娘也喜欢你们,所以不想让你们生病难受。你们喜欢鱼香也要这样懂不懂?否则看起来是让它开心了,其实是害它呢。”
阿泠低着头不吭声,一边被她说得委屈一边还往她怀里缩。过了一会儿阿泠抽噎了两声,抱着她的胳膊承诺:“我不喂它了……”
“乖,你如果想喂它,就跟杨明全要备给它的肉喂它!”雪梨说着伸手拍拍阿淙,“阿淙去,拿些给鱼香的肉来,你们一起喂。”
“好!”阿淙看着高兴了些,转身就朝外跑了,阿杳和阿沅这才过来劝雪梨。
阿杳说:“娘别生气,鱼香也没多吃,肯定没事!以后不让他们再喂就可以了!”
阿沅搂着鱼香也道:“对对对,娘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