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她这个澡足从黄昏泡到了天色即将完全暗了下来,待她觉得自己泡洗得足够干净了站起身来并擦干了身子正欲伸手到屏风上拿衣裳时,她才发现她并没有将准备好的能换洗的干净衣裳挂到屏风上。
冬暖故为自己的忘事微微蹙了蹙眉,要走出屏风后自己去拿衣裳也不妥,无法,她只能对着屏风唤了司季夏一声:“平安,你在么?”
此时的司季夏正想着冬暖故泡了那么久是不是在里边睡了过去,若是在水里睡着了着凉了或者沉到水里去可就糟了,正待要问她是否还好时便听到冬暖故唤他,让他这才放下心来,应道:“我在,阿暖,怎么了?”
“我忘了拿要换的衣裳,我已经拿出来放在床上了,你帮我拿一拿。”好在她从寂药出来是多备了一套衣裤,否则有得热水泡澡却没有干净的衣裳来换她也不能忍受。
司季夏一怔,朝床榻上看了一眼,果然见着一套干净的浅绿色衣裤放在上边,有些不自在地回道:“好,阿暖稍待。”
冬暖故“嗯”了一声,司季夏走到床边,定定看了那衣裤一眼后飞快地伸出手将其抓在手上就往屏风的方向走,可就在他走出两步时,一件嫩黄色的小衣从他手中抓着的那些衣物里掉了出来。
司季夏条件性地停住脚蹲下身,先将手中的衣物放在腿上后再伸手去捡地上那件小衣,而就在他的手就要碰到那件小衣的时候,他的动作却忽地定格在了那儿。
因为掉在地上的小衣不是其他,而是一件绣着梅花的绢丝亵衣。
司季夏看着亵衣上那绣着的栩栩如生的梅花及微微卷着的系带,一时间有些不敢将它捡起来了。
“平安?”冬暖故在屏风后站得有些冷了,还不见司季夏将衣裳递给他,不由唤了他一声。
“来,来了。”司季夏应声的同时飞快地将那件嫩黄色的小衣拾起,拾起时那贴在手里的丝滑感觉让他的脸骤然绯红,而后将放在腿上的衣裳一同抓在手里,快速地走到屏风前,从屏风上方将它们递给了屏风后的冬暖故。
冬暖故双手接过衣裳的时候不经意碰到了司季夏的手,竟令他心跳加速,飞快地收回手,双颊更红了一分,将手垂在身侧动也没再动动手,好似一动动手就会感觉到方才那股丝滑的触感般,会令他想到不该想的东西。
方才在看见并拾起那件小衣时,他竟然会想她穿起这嫩黄色的小衣会是什么模样,不不不,司季夏兀自摇了摇头,他怎能有这样龌龊的想法,太可耻了。
将衣裳递给了冬暖故后,司季夏的第一反应就是离得远些,否则他只会觉得自己心中有过的念头太过不堪,可就在他要走开时,冬暖故又唤住了他,使得他不得不定在那儿。
“平安。”冬暖故接过衣裳后将它们搭在了屏风上,再从中扯出了亵衣后发现屋里太黑,而司季夏竟还没有点灯,对面窗户透进来的昏暗光线已经不能让她看得清衣裳的正反面,是以只能又麻烦司季夏,“能否给我一盏灯?”
司季夏这才发现窗外的天色即将完全黑沉了下来而屋里昏昏暗暗的,道了一声“好”之后走到桌边,拿开了灯台上灯罩,将灯台上的蜡烛点燃后再将灯罩罩上,才将灯台拿到屏风处给冬暖故。
屏风有些高,灯台不便从上递过去给冬暖故,是以司季夏只能从旁侧递给她,冬暖故在接过灯台时轻轻地打了一记喷嚏,司季夏忙道:“阿暖快些穿衣,别凉着了。”
“知道。”冬暖故用手背稍稍揉揉鼻尖,将灯台放到了蹬着踩进木桶的凳子上。
屏风后有了光亮,而屋子里的光线已经随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是以司季夏能清楚地看到屏风后冬暖故的一举一动,以及,她身子的玲珑曲线。
司季夏那还未完全安静下来的心瞬间又怦怦直跳起来,面色较之前更红,便是他自己都能感觉得到他的双颊及耳朵滚烫得厉害,不敢再多看一眼,司季夏背过身匆忙走回屋里的圆桌旁,拿起茶壶就往茶盏里倒了一杯又一杯茶,茶水已经冷掉,而他竟是将满满一壶茶一杯又一杯地喝完了,并且在喝完之后才发现他拿的也不是他之前用过的那只茶盏,而是冬暖故的。
司季夏拿着已经喝空了茶盏有些愣愣地站在桌边,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空茶盏。
“平安?”冬暖故这时拿了灯台走到了他身边,将灯台放到桌上,见着司季夏在发怔,并且双颊有些红,不由关心道,“可是身子有哪儿不舒服?”
司季夏这才回过神,有些慌忙地将手里的空茶盏放下,匆匆看了一眼身旁的冬暖故后又飞快地移开眼,道:“没事,没有哪儿不舒服。”
冬暖故此时穿着一身素净的浅绿色棉布窄袖上衣,一条深褐色宽脚裤,绑着与裤子同样颜色的腰带,像是茶梅树上刚抽出的青绿芽儿,黄绿娇嫩,长发因为洗过的缘故,有些湿漉漉的,此刻她的右手里正拿着一块干净的棉巾拖着垂在肩上的长发,因此使得额上与脸上还沾着几滴水珠,让她因方才泡澡所得暖意而微红的双颊显得愈发柔嫩,好似只要轻轻一碰便能滴出水来似的。
也因为泡过澡的缘故,司季夏觉得她身上的淡淡清香似乎更清甜了,莫名地让他连呼吸都紧张了起来。
“确定么?”这几日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的相处让冬暖故觉得自己没有做了什么会令司季夏紧张的事情,当然不知道他方才不小心弄掉了她的亵衣忽然浮想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方才透过屏风看到了她身影的事情,只觉他面色不对,觉得不放心,便将手上拿着的托着头发的棉巾放到肩上,先用手背碰碰他的额头,再用双手手心轻贴上他的脸,微蹙眉心道,“脸很烫,真的没有不舒服么?”
冬暖故做这些动作时是自然而然的,似乎他们之间没有隔膜,也不再是相敬如宾的夫妻,而是……真正的夫妻了般,相互关心着的夫妻。
可冬暖故觉得自然,司季夏却不觉得,他先是紧绷了身子,才紧张答道:“阿暖多心了,我很好,我没事。”
冬暖故还是觉得不大放心,正要再问什么时,屋外传来了楼远那似乎始终都挂着笑意的声音,“世子,八小姐,楼某已命人在楼下备好了晚饭,世子与八小姐可愿意赏脸一道用这餐晚饭?”
“阿暖先擦干头发,我先到楼下等着阿暖。”司季夏说完,脚步飞快地移向门边,开门,再迅速关门,似乎一刻也不敢与冬暖故多呆。
这人都走了,冬暖故想问什么自然也问不了了,但看司季夏那动作迅速的模样,想来并没有什么事,便宽了心,只坐到妆台拭起了头发。
门外的楼远见着司季夏出来又迅速关门的模样,不由笑道:“世子将门关的这么急,可是怕楼某看到八小姐?楼某还算得上正人君子,说过的话可都是真的。”
司季夏当然知道楼远指的是他说过不会肖想冬暖故的话,而他看着楼远倒也不生厌,便淡淡道:“右相大人误会了。”
“呵呵……”楼远轻轻笑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对着楼下的方向对司季夏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世子既已出来,你我便到楼下坐着等八小姐吧,世子请。”
“多谢右相大人的照顾。”司季夏也很客气,也朝楼远做了“请”的动作,“右相大人,请。”
整个客栈安安静静的,灯火却亮得通明,客栈大门紧闭着,楼下厅子中除了春荞与秋桐两人之外再无第三人,客栈外有蛰伏的敌意与杀意,却始终靠不近这间客栈,足见楼远的本事不仅是朝堂上的本事。
许是为了体现自己的地位感,又或者是楼远的习惯特别,本是整齐摆着十来张桌子的客栈厅子此刻只剩下一张摆在厅子的正中央,其余桌子不知堆到了哪儿去,而这唯一的一张桌子是红木大圆桌,显然不是这个客栈里的东西,桌上摆着十来道菜,皆是用厚白瓷盛着,碗也是白瓷,便是筷子都是象牙白筷。
楼远才坐下,春荞便恭恭敬敬地斟上了两盏酒,分别递给了他与司季夏,楼远单手接过,朝司季夏笑吟吟道:“世子,先小酌几杯,如何?”
司季夏未应声,只是接过春荞呈上的酒盏,朝楼远微微点头,昂头一口饮尽。
“原来世子会饮酒,楼某还以为像世子这般清雅的人只饮茶而已。”楼远含着笑语气的话带着些欣赏,并无任何话中有话的意思,说着也将自己手里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将酒盏放到桌上时,春荞旋即替他又满了上,只见楼远定定看着司季夏道,“楼某总瞧着世子有些面熟,不知在羿王府里有幸见过世子一面之前,楼某可有在哪儿见过世子?”
对于楼远带着些探究意味的目光司季夏不躲不闪,而是平静地迎着他的视线,淡淡道:“在下自七岁那年跟母亲回到王府后便再没离开过青碧县,若想遇到远在京畿的右相大人,想来不大可能。”
楼远的目光在司季夏压塌的右半边斗篷上旋了一眼后很快将目光移开,又拿起了酒盏,晃了晃,浅笑道:“也是,楼某与世子的缘分似乎还没那么长。”
“说来在下应该向右相大人倒一声谢,若非前几日在白云镇遇到右相大人,只怕在下很难寻得到内子。”司季夏说着也捧起了酒盏,站起身朝楼远做拱手状,客气中带着真实的谢意道,“在下敬右相大人一杯。”
“呵呵,世子言重了,楼某不过是偶遇了世子再顺道帮了世子一个举手之劳而已,说来也算得上是楼某和世子的缘分了。”楼远没有站起身,只是看着司季夏笑,“不过世子真要谢楼某,楼某便就受了。”
楼远说完,只轻抿一口酒,司季夏则是再次一口饮尽,楼远笑赞道:“世子似乎好酒量,看来改日楼某应该找个适当的日子找世子比比酒量才是。”
“我家相公不善饮酒,右相大人若是想比酒量,大可找别人。”还未待司季夏说什么,楼梯上传来了冬暖故冷冷的声音。
司季夏转身看她,楼远则是看了她一眼便呵呵笑道:“哎呀呀,八小姐这是心疼世子了不是?”
冬暖故面色冷淡,司季夏则是显得有些微的尴尬,唯有楼远自己一人的笑声还在厅子里回荡,“八小姐不必紧张,楼某不过玩笑而已,楼某知世子身子不佳不适于多饮酒,万一喝出个什么问题来,楼某可还不起八小姐一个相公。”
司季夏更觉尴尬了,冬暖故反是微微一笑,走到了司季夏身侧站定,朝楼远道:“那暖故便在此谢过右相大人的理解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楼远像是没有听出冬暖故话里的轻嘲般,反是笑得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大好事似的,“世子,八小姐,请坐了,再不吃的话饭菜可都要凉了。”
然冬暖故并未挪动脚步,更未有要坐下的意思,反是客气地朝楼远道:“暖故身有不适,想在房中用晚饭,右相大人可介意?”
“阿暖哪儿不舒服?”冬暖故这话一出口,司季夏紧张了。
楼远看了冬暖故一眼,再看司季夏一眼,颇为惋惜道:“看来楼某是没有与八小姐一同坐下吃饭的缘分了,既然如此,八小姐还是回屋歇着为好,楼某让春荞替八小姐将饭菜送到房中。”
“那暖故便先行谢过右相大人了。”冬暖故没有回答司季夏这紧张的问题,在楼远问出司季夏是否要留下与他一同用饭前看向司季夏道,“相公陪我一同回房中用饭可好?”
司季夏当然说好,于是只能向楼远抱歉道:“右相大人,请恕在下失陪了。”
楼远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旋了个圈儿,还是笑道:“既然八小姐身子不适,世子作为丈夫自然是要相伴左右才好,楼某也不好强留世子与楼某一同用饭,世子便陪八小姐回屋去吧。”
楼远才说完话便朝春荞与秋桐吩咐道:“春荞秋桐,赶紧给世子与八小姐盛好饭菜送到房中去。”
“是,爷。”
司季夏陪着冬暖故上楼回屋了,楼远看着他们的背影,眸中笑意有些深,语气却是颇为惋惜道:“又是一顿孤独的晚饭啊。”
秋桐正往后院的方向走,听到楼远的感叹便停了停脚步道:“爷也可讨一房娇妻回来,日后每一顿饭都不会孤独了。”
“秋桐,说错话了啊。”楼远并未去看秋桐,而是微微眯了眼,笑道,“是不是急着想嫁人了啊?看来爷要给你找个好婆家嫁了才是。”
“可别,爷,我才不喜欢你们这些男人。”秋桐立刻拒绝道,春荞立刻拉着她走了,不容她再多说一句废话。
楼远又看了一眼楼梯的方向,只是此时那儿及楼上的楼道都空荡荡的,已无人影。
而司季夏一回到屋里便紧张地问冬暖故:“阿暖哪儿不舒服?我为阿暖把把脉如何?”
司季夏说完便要去拉冬暖故的手,冬暖故却是将双手都收到身后,微微摇了摇头,“不用,我没事,我只是想与平安两个人一起在房中用饭而已。”
冬暖故凝视着司季夏的眼睛。
司季夏在这一刻看懂了她眼神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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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我吓到阿暖了
我只是想与平安两个人一起在房中用饭而已。
这是冬暖故对司季夏说的话,他看懂了她眼神中的意思,也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知他在意让别人看到他吃饭时的模样,而他方才因为紧张与她独处一室而急忙下了楼,他在她眼里不是残缺,以致相处这几日下来她让他险些忘了他与别人不一样,险些忘了他吃饭时的丑陋模样。
“好。”没有多说什么多问什么,司季夏觉得自己有些开心又有些可笑,忽然之间又不敢看冬暖故了,只轻轻点了点头。
春荞和秋桐很快便将饭菜送了上来,菜色与楼远的一致,满当当地摆满了整张桌子,春荞道了声“世子与夫人请慢用”后欲退下,冬暖故唤住了她:“春荞姐姐请稍等一等。”
“夫人可是有事?”春荞停下脚步,神情客气。
“稍后还请姐姐托人抬些干净的洗澡水来,可行?”冬暖故口气也是客客气气的。
春荞下意识地看一眼司季夏,微微一笑答道:“小事而已,待世子与夫人用完饭后我便命人将干净的热水提来。”
“多谢姐姐了。”
春荞与秋桐退下了,司季夏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终还是道:“阿暖,我……”
无需那么麻烦,他不必泡澡,更不必在屋里泡澡,他只消到后院随意洗洗便好。
可冬暖故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兀自盛了一碗晚饭放到他面前,道:“坐了吃饭,有什么话吃饱了再说。”
冬暖故自然知道司季夏想说什么,她当然不同意他这么做,司季夏只好暂时作罢,只想着吃完饭后再说也不无不可,可他吃完后更没机会说了,因为冬暖故在他放下筷子的那一刹那站起身走到门前,拉开门走出去唤春荞去了。
其实谁都知道泡澡舒服,更何况是好几天都未曾得好好休息过的人,只是司季夏不习惯而已,不习惯与冬暖故独处一室,更不能习惯在与她独处一室时在屋里泡澡,就算有屏风隔着。
直至下人换了一桶干净的热水退下了之后,司季夏还是站在床榻前一动不动,若非冬暖故一直拉着他的斗篷不让他走,只怕他早在下人提水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出屋去了。
待人都退下了并阖上屋门后,冬暖故才松开司季夏的斗篷并轻轻推推他道:“好了,去泡泡,你没有带可以换洗的衣裳是不是?我到楼下问问楼远看能否帮忙,你去洗。”
不知是知晓他紧张还是如何,冬暖故推推司季夏后便出去了,司季夏一句“阿暖不用麻烦了”还在喉咙里,便见着冬暖故站在门外朝他微微一笑,把门关上了。
司季夏觉得,阿暖一个姑娘家尚且没有他这般紧张,他一个大男人有何好紧张的,不过是洗去这几日的疲乏而已,并无任何不堪。
司季夏心下这般想着,看向点着烛台的屏风方向,抬手轻按住自己右肩残缺的部位,朝屏风的方向走去,阿暖出去了,不会看到他最丑陋的模样,这样,再好不过……
至于可换洗的衣裳,他不是没有,只是在折返回来找她的途中不知掉到了哪儿,脏掉的衣裳,将就着再穿一日吧,离她远些就是。
司季夏解下了斗篷后脱了身上的衣裤,踏着垫脚用的矮凳踩进了装满热水的大木桶里,将自己整个人泡了进去。
而出了屋后的冬暖故才走下楼梯便发现楼远还坐在楼下厅子里,正摇着一只小小的白瓷酒壶,听着脚步声便抬头看来看她,好意地问道:“这么晚了,八小姐这是要到哪儿去啊?”
冬暖故此刻看着楼远,愈看愈觉得他是一条好桥,不仅可以利用他右相的权利送他们回羿王府以免除危险,还可以踩着他做好些事情,于是便浅笑着答道:“右相大人可知这白云镇何处有布庄?”
“八小姐这大晚上的找布庄所为何事啊?”楼远虽这么问,却没打算听冬暖故的答案,兀自笑着继续道,“秋桐啊,陪八小姐出去一趟,没找着布庄可不许回来,若是有谁敢对八小姐不敬,也不用太客气。”
秋桐站在楼远身后,笑答道:“知道了,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