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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攸宁的表情一如既往,没有任何的意外。
早在见到吴春磊之时。她就发现对方双目浮睛,嘴唇色翦,鼻梁赤而黑,白耳干而焦,气冷而散,这是损坏道德的面相。
一定是做了缺德事。
冯欣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看向丈夫,语气音调大变,“你做什么缺德事了?”
在她的记忆里,丈夫向来都是老老实实的。
连杀鸡都不敢,哪里像是会干坏事的人。
吴春磊嘴唇嗫嚅,他隐晦地看了一眼简攸宁的方向,心里正斟酌着措辞。
与此同时,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冯欣。
他这才第一次做坏事,怎么就被发现了?
简攸宁只知道对方做了缺德事,却不知他究竟做了什么,见对方吞吞吐吐地始终不曾开口,她干脆拿起桌上的手机,找到吴春磊的朋友圈。
从朋友圈里得到的消息比从他嘴里听到的还真实些。
吴春磊的朋友圈非常杂乱。
她随手打开一个。
视频的地点发生在一家古玩店内。
店铺两侧的墙边上摆着红木的货架,货架上堆放着真真假假的货品,屋内正北方摆着一张供奉的桌案,香炉中正燃着烟。
吴春磊手持王莽币,正对另一人侃侃而谈,“王莽币大多采用悬针篆的字体,制作的十分精美。但你可知还有一种叫‘国宝金匮直万’的钱币,具有非常高的价值。现你给我鉴定的,就是国家古钱五十名珍之一,这钱币现在完成存世的只有两枚,可以说每一枚都是价格不菲,而我手中,就是第三枚。”
因为激动,他的双手有些颤抖,音调陡然变高,“大哥,当今世上这货币无价啊,你愿意把这货币卖给我吗?当然开价任你提,本店都会现金收购。”
兴许是因为他的激动感染了对面那个朴实的壮汉,壮汉哆哆嗦嗦地开口问道,“俺不懂,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俺要一百万你都会给俺?”
吴春磊点头。
“这货币价值还要更高,高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大兄弟,你这是发财了呀。”
他摸着那枚货币爱不释手。
壮汉抿唇,“俺想卖钱,一百万就够了,现在俺把这货币交给你,你给俺一百万就中。”
他也没想到从土里刨出来的货币竟然会那么值钱,想到一百万,他立刻美滋滋地计划着去城里买套房子。
吴春磊笑着给对方递了一杯茶,“你先别急。按照我们这儿的规矩,收购东西是要去第三方机构去做物理鉴定的,不过我卖古董卖了这么些年,如果不是真品,我是不会去丢人现眼的,大兄弟,下午你就和我一起去鉴定吧,鉴定报告一出来,我就立刻把一百万打给你。”
壮汉非常心动。
他琢磨着对方也不至于骗他,刚才点了点头。
吴春磊又道,“不过去物理鉴定机构鉴定古董是需要鉴定费的,这鉴定费价格不等,鉴定的文物越贵,价格越高,我估摸着这货币要两万块钱,大兄弟,你看呢?”
见对方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他又加了一句,“现在我还会和你签订一个购买合同,等鉴定结果出来了,只要是真的,我就立刻买下来。”
壮汉有点肉疼。
两万块钱,是他许久的积蓄,不过想想即将到手的一百万,他又觉得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对方也不像吃饱了撑着拿他开涮,而且听起来这第三方机构很高大上,咬了咬牙,壮汉开口道,“中,就按你说的办。俺马上回家去取钱。”
吴春磊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行。”
简攸宁:……
纵然是她这个没文化的,也知道‘国宝金匮直万’钱币是无价的,是国宝级的收藏文物。
如果真的像大白菜一样容易出现,也不会是无价的了。
这也真的是太好骗了。
她连忙在朋友圈中搜索了一番,找到后续的视频,继续看下去。
吴春磊开车带着壮汉从第三方鉴定机构回到古玩店内,壮汉的手中抱着鉴定报告,喜上眉梢。
“是不是现在就可以给俺一百万哩?”
吴春磊从他的手中接过鉴定报告,连连点头,“只要报告鉴定是真的,一百万立刻转到你的账户上。”说话的同时,他打开鉴定报告,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匪夷所思地开口,“怎么会是假的呢?明明就是真的。”
壮汉黝黑的脸色看不出苍白,但他一下子急了,“大哥,你可别骗俺。”
他不认识字,但也凑着脑袋盯着。
险些没哭出来。
就算他再无知,也知道自己手里的东西是假的,对方肯定不会收,而他掏出去的鉴定费一下子就打了水漂。
这有足足两万块钱呢。
“大哥,大哥,你说话啊,别吓俺。”
吴春磊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我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这枚货币的确是假的。也怪我贪心没能鉴定的出来,大兄弟,这货币我古玩店是不会收的。”
壮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立刻就哭了起来。
两万块钱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小数目,但对他来说就是大半辈子的积蓄。
“大哥,你帮我想想办法,你不是说越贵的鉴定费越贵,是假的咋也这么贵呢?”
吴春磊摇了摇头,“谁叫咱们鉴定的是王莽币呢,当然要按照高规格的来,人家仪器也用了,专家也来了,自然贵。”
“大兄弟,你走吧。咱们之前可是签过合同的,你也只能认命。”
壮汉哭得红了眼,他很想和吴春磊理论两句,但是见对方也一脸唏嘘感慨的模样,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嘴笨,不会说话,只能独自吃下这哑巴亏。
等壮汉走后,吴春磊立刻给第三方鉴定机构的朋友打了一个电话,二人将得来的两万不义之财刮分了。
简攸宁看得着实无语。
她知道各行各业的□□,没想到古董圈里为了骗一个鉴定费花招也层出不穷。
她又随意的看了两个视频,一模一样的套路,只是吴春磊会根据对方的精明程度,酌情增减鉴定费,几乎是一骗一个准。
碰上家里有钱的还好说,家里没钱的,做的可不就是缺德事吗?”
“你都已经斟酌了这么久了,还没想好说辞吗?”简攸宁似笑非笑,“我的时间宝贵的很。”
也正是因为对方刚开始干这缺德事,还不算坏到骨子里,所以简攸宁仍愿意给对方一个机会。
毕竟他的女儿是无辜的。
冯欣连忙拽了拽丈夫的袖子,“有什么话你倒是开口说呀。”
吴春磊脑袋拉拢。
他不知道自己只是来求救的,怎么就变成自我检讨了呢。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
“我是做古董生意的,最近古董行业不景气,收不到什么好东西,但是要维持店里的开销,维持家庭的开销,生活压力太大。刚巧有个朋友告诉了我一些事,我就动了歪心思。”吴春磊越说声音越低,“前段时间有一个女人到我们店里来卖古董,她抱着的是一个青花大盘,我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假的,但是我还是哄骗她说这是真的,然后带着她去鉴定机构一起鉴定,让她多掏了一万块钱。”
鉴定就是去走个流程,根本没人鉴定,报告也当然是假的。
“她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走了。回家后就把这青花大盘砸的稀巴烂,说来也巧,在砸青花大盘的时候,刚巧走过来一个古董商,他细细琢磨了半天,确定这青花大盘的确是真的。”
吴春磊苦笑,“我也是看走了眼,如果知道那青花大盘是真的,我一定会收下。结果捅了马蜂窝,那女人是个泼辣的,娘家兄弟又多,自然不肯吃下这亏,不仅价值连城的青花大盘被砸,而且还被我骗了鉴定费,整天带着人上门来闹。”
“没办法,我就把鉴定费退给了她,这才消停了一段日子。”
“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压根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简大师,我没有谋害人的性命,你且帮帮我的女儿吧。”
冯欣险些气的吐血,她连忙拧了一把对方,“老吴啊,当初开门做生意的时候,你就和我说过要讲诚信,现在你把你自己的话喂狗了吗?”
吴春磊腆着脸,“我真是第一次,没酿成大错,还来得及改。”
简攸宁意味深长地劝诫,“命运大公无私,福可以因为罪恶而消减,罪也可以善功相赎。你本来有一个好运势,却因为做了亏心事,将本来属于你的好运阻挡在门外。”
吴春磊听得心神一震,他面色苍白,忍不住道,“简大师,我真的诚心悔过了,以后我一定不会再做这些事情。”
他想到原来属于自己的好运没了就心痛无比。
简攸宁不说信或是不信,她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认识邱馨莹吗?”
吴春磊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意识邱馨莹就是邱明盛的女儿。
他浑身僵了僵,刚想说不认识,可瞧见简大师清亮的眼眸,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邪了门了,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他怎么就那么害怕对方。
简攸宁声音缓和,“我就是随口问问,因为邱馨莹的妈妈,和你女儿的情况甚是相似。”
听说和女儿的情况类似,吴春磊立刻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邱明盛夫妇有一个古董,和我们圈里的人谈好了价格,正想要交易的时候,有一个买方出了更高的价格,结果邱明盛夫妇不顾口头约定,公然反悔卖给了其他人。那圈里人是我的好朋友,他气不过,拐弯抹角的送了一副古董字画给邱明盛夫妇。”
“这字画也有讲究,它是从墓里倒斗出来的文物,为了对付邱明盛夫妇,我朋友也是下足了血本,不过见效非常快,现在他们夫妇在首都的生意已经做不下去了,正要举家搬迁呢。要我说他们也真是活该。”
简攸宁恍然大悟。
如果这么说就能解释的通了。
估摸着离开之时邱家夫妇把字画又倒手卖掉了,所以去了新的城市,生意虽然不愠不火的,但也足够保证生活。
她瞧了一眼吴春磊,善意的提醒道,“刚刚我就和你说了,你女儿的情况和邱馨莹妈妈的情况很是相似,你好好想想,最近家里有没有收过什么物件?”
吴春磊脸色苍白如纸。
他惊恐地和妻子对视了一眼,“还真有,我最近收了一个白玉葫芦,专程去寺庙中开过光,我女儿见着心生欢喜,这才给了她,难道?”
吴春磊完全不敢想象。
如果女儿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会为此愧疚一辈子。
简攸宁眼睑低垂,她突然站起身,“具体的情况我已知晓,我去准备准备,待会和你一起去医院。”
吴春磊连连点头。
直到简攸宁的身影消失在卧室,吴春磊整个人才有些疲软的靠在沙发上,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湿。
冯欣低声抱怨,“好在简大师没有和你计较,否则连我们女儿都被你给连累了。吴春磊啊,你可真行,这么做会天打雷劈的。”
吴春磊低声感慨,“我哪知道简大师这么火眼金睛,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做这种事情。”
替自己积德也好,转运也好,总之,他现在后悔了。
简攸宁回到卧室后,立刻就给袁天罡发消息。
把情况大致说了说。
袁天罡消息回复得很快,“你且去瞧一瞧,若是那女孩子当真是因为白玉葫芦而导致昏迷不醒,也好办。”
“以符箓治病驱鬼再好不过。”
符箓,属鬼神之一的语言文字,用之得当,能上格神明,下通幽府,有不可思义的神效。
而符箓属火,以特殊手段化于水,水利于培元,为人之命根。水火既济,以德善治。带火的符箓水让病人服用后,在渗透作用下渐次调理病体中失调了的阴阳,精神相交,即可恢复健康。
简攸宁有些尴尬,“师傅,我还不会画符呢。”
符箓,并不是单纯地照猫画虎,倘若真的如此,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它一则要行咒,二则要行符,三则要行法。
符箓的灵验与否,完全取决于修炼者的元神、真意、根基、层次,而不在于各种表面的形式和符号。
简攸宁还没那个水平可以绘符。
袁天罡爽朗一笑,“你的水平我还不清楚吗?这回我多给你绘制一些符箓,以便你不时之需。从明日开始,你要学习绘符。”
简攸宁没有任何疑义,欣喜地答应了,“谢谢师傅。”
袁天罡嘴角溢出淡淡的笑意。
人与人的关系都是相互培养得来的,他这么卖力地教导对方,也正是因为对方对他用心。
攸宁经常会拿一些小玩意儿来哄他开心,拿一些可口的吃食让他品尝,有时候变天了,还会叮嘱他多照顾自己。
他这辈子什么没有见过,什么没吃过,稀罕的不是东西,而是这份心意。
攸宁真心还是假意,他一看便知,所以才会高兴有这么一个小徒弟。
“凡事小心些。”
***
吴春磊带着简攸宁到了附属医院。
停完车后,他急匆匆地走入了医院的大厅,“简大师,待会不管你看出了什么,但说无妨。”
吴春磊心思恍惚,“好叫我们知道真相。”
边说话的同时,他摁了电梯。
简攸宁没有像吴春磊般如临大敌,但见吴春磊与冯欣紧张的模样,语气温和的宽慰,“放心吧,一定会没事的。”
两夫妇一直信任着简攸宁,听到她的话后,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电梯门开,简攸宁与吴春磊夫妇一同走入。
可就在电梯快合上的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抱着一个婴儿闯了进来。
婴儿哭闹个不停,双手双脚在空中挥舞,嗓子已经哭的快没有了声音。
男人生疏地哄着孩子,显得手忙脚乱。
冯欣眼神一下子警惕了起来。
看这婴儿,也就四五个月大,一般的家长都会采取面朝外的竖抱姿势,可这男人的抱法,根本不能让孩子舒适。
虽然他面色同样焦急,可却没怎么哄。
她的脑海中一下子联想到了拐子的新闻,心中咯噔一下,同为有孩子的家长,如果孩子真丢了,作为家长一定会痛心疾首。
心思转圜间,冯欣不留痕迹地开口问道,“你这孩子得了什么病?这么哭闹下去可不好。”
男人也心急火燎的,只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什么病,这不来医院检查?我家那口子工作太忙,根本抽不出时间来,所以只能我来了。”
冯欣没听出什么异样,她又继续道,“孩子哭成这样,心都要碎了。”
男人笨拙地抱着孩子,但是不舒服的抱法让孩子的哭声又变得大了起来,他平时在家很少哄孩子,现在更是无所适从。
冯欣眉头又蹙了起来。
她也不确定这孩子究竟是不是这个男人的。
可如果这男人真的是个拐子,孩子在她面前被拐走,冯欣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她咬咬牙,正要开口说话,一旁的简攸宁却是打断,她先是从包中拿出一张白纸,迅速的写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这位大哥,如果医院查不出这孩子的毛病,你可以来找我。”
与此同时,电梯门开。
简攸宁快速地把手中的纸条塞入对方的怀中,而后迈步走出电梯。
人有三魂六魄。
魄是身体内的恒星,七魄固定不变,在任何时候都不会丢失。
但三魂与之相反,魂在特定条件下会离身体而去,丢了魂的人,轻则精神恍惚,四肢酸软无力,无论是医生把脉或者是通过任何仪器都查不出病因;重则丧命。
一般魂走了,不会自己回来。
年纪越小越容易走魂。
因为长大之后,人就形成了独立的思想性,魂不会轻而易举地离开。
刚刚男人手中的孩子,没有发高烧,但她的眼神黯淡游离。
婴儿无法表现,往往会哭闹不停,睡眠不香。
这就是走了魂的表现。
一定是婴儿遭遇了什么,才会如此。
简攸宁抿嘴,其实更让她重视的是,这女婴八字纯阴,就是一个阴女。
现在任何有关八字纯阴的现象都足以让她引起警惕。
冯欣脸上浮出一抹酡红。
简攸宁是大师,既然她都已经主动给对方联系方式,足以能够证明男人的确是孩子的亲爹。
她又操了一个莫须有的心。
不过冯欣的心里陡然松了下来。
不是拐子就好。
而电梯内的男人只觉得莫名其妙。
心忧孩子的健康,他连忙去找主治医生。至于那张联系方式,他鬼使神差地保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