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节

  彼时,范子清胸中的热血就已经被极大激发,有了愿意为家国存亡拼命的念头。
  日前执意决定北上参战,有多少是因为皇后娘娘的感召,范子清心知肚明。
  没想到的是,这回皇后娘娘的扈从军,竟然又救了他,将他从死人堆里刨了出来,给了他第二条命。
  范子清默默握紧了双拳。
  要去汴梁了,说不定还能见到皇后娘娘......范子清看向门外,彼处阳光遍地。他脸上有了笑意,心中一片光明。
  离开万胜城去汴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大的问题是,北胡精骑已经追杀过来。
  这次来的不是步骑参半的万人队,而是近万纯粹的骑兵!
  刚刚跟随大队出了城门,坐在板车上还没走出半里地的范子清,听到隆隆如雷的马蹄声,循声回头之时,看到的是地平线上冒出的滚滚黄尘。
  听到奔回的游骑,对身旁不远处陈安之的禀报,范子清不由得心情沉重。
  追兵是近万北胡精骑,而己方只有五千骑兵,还有大批伤员在队伍中,现在双方相距不到三里地,自己这些人是想逃逃不掉,想打打不赢!
  这岂非又到了十死无生之境?
  范子清不由得遥望汴梁方向,只觉得这数十里的距离,远如天边。他想要去汴梁瞻仰大齐第一巾帼英雄皇后娘娘的念头,只怕再也无法实现了。
  想到这里,范子清握紧了身边的横刀,准备再跟北胡来一次最后一战。
  万胜城里近万将士,数日间战死了九成多,就剩了不到八百人,事到如今,他已经做好了埋骨于此的准备。
  “站都站不稳,这就想再度上阵拼杀了?”陈安之听完游骑的禀报后,瞥见范子清摸刀的动作,再看对方坚毅决绝的面容,不由得笑出了声。
  范子清不知道对方这时候为何还能笑。
  他咬牙道:“是我等耽误将军了,要是将军三日前就带着幸存的将士走,今日也不用面临这般十死无生的境地!”
  陈安之之所以在万胜城耽误三天,原因范子清当然知道。如果没有这三天的紧急治疗,他跟伤兵营里的大部分人都醒不过来,也不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
  三天过去,能救活的人基本都救活了,但也让北胡援军追了过来。
  陈安之摆摆手:“我既然来救了你们,自然不会让你死在半道上。”
  范子清愣了愣:“可追来的蛮贼有近万精骑,我们如何能够逃出升天?”
  因为来的都是精骑,大军又在平原地带,无险可依,所以就算留下断后部曲阻击,也根本不可能起到什么效果。
  陈安之轻笑一声:“这有何难。”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经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范子清目瞪口呆。
  修行者从马背上跃起几丈高是很常见的景象。
  但能跃起十几丈的,就很少了。
  而跃起十几丈还能径直飞出去的,就只能是王极境!
  范子清没想到这股数千人的援军里,竟然有一名王极境!
  北胡的万夫长,也只是元神境后期而已。
  队伍除了分出三千骑向后,其余的依然在有条不紊的前行,没有混乱,不曾放缓速度,也没有刻意加快速度乱了阵脚。一切都很平静。
  而身后那近万北胡精骑,再也没有追上来。
  范子清就这样进了汴州地界,顺顺利利到了汴梁城。
  他们被安置在了军营,但护送他们的五千骑兵,却没有一同入营,而是在营外集结,不久之后,竟然再度出发向北去了。
  ......
  城头,陈安之跟赵七月见礼。
  “滑州的义成军节度使,陆续丢了三座城池,连杨柳城都没守住,现在被围在酸枣、匡城两县,蒋飞燕已经带人去酸枣县了,你也出发吧,接应一二。”
  赵七月看了看城外伤兵入营的景象,对陈安之如是说道。
  陈安之点头应是:“末将是去酸枣县,还是去匡城县?”
  “酸枣县。”赵七月不假思索,“匡城县的兵马,救不了了,从滑州南下的博尔术所部,已经于今日抵达,重兵围城,义成军节度使难逃一死。”
  陈安之怔了怔:“赵玉洁没能拦住博尔术?”
  赵七月平静道:“北胡势大,战力眼下依然强过王师,这段时间各地都在损兵折将、连连失地。赵玉洁虽然在赵氏呆了两年,涨了些见识,毕竟是初上战场,哪里是博尔术的对手?”
  陈安之面露忧色:“那中原战局岂不还是要崩溃?”
  赵七月摇摇头:“这倒不一定。博尔术这段时间,一直躲着赵玉洁,只是在各地领军攻城掠地,赵玉洁一到,他就不见了踪影。
  “这摆明了是把赵玉洁当狗溜,如此既能占领城池,又能避开赵玉洁的锋芒。
  “说到底,眼下还是北胡大军战力强,而且手握主动权,处于进攻地位,赵玉洁只能疲于应对。等到赵玉洁逮住了博尔术,情况就会有所改变。”
  陈安之好奇地问:“赵玉洁能逮到博尔术?”
  “谁知道?如果能逮住的话,倒是希望她能快一些。晚了,博尔术伤势恢复,她就算逮着对方也没用了。”赵七月不以为意。
  说到这,她面色一正:“不管其它地方战况如何,汴梁不能丢,所以你们还得辛苦些,到处去救人。能多带些沙场老卒回来,汴梁就多稳一点。”
  陈安之抱拳称是。
  他走后,赵七月站在城楼下,在午后的秋阳里,望着城外军营默然半响。
  片刻后,她离开汴梁,带着孙康,直奔匡城而去。
  第四五二章 三年三战(5)
  陈安之到酸枣县时,蒋飞燕带着五千精骑,正在城外跟北胡骑兵混战。
  赵七月的三万扈从军中,只有半数是骑兵,就这还是因为蒋氏出了五千家族私军,要不然,赵七月就算想要救人,也派不出几股兵马。
  但就算有一万五千骑,也还是太少了,另外五千骑去了别的地方,陈安之跟蒋飞燕麾下加起来的一万骑,到了战场也是杯水车薪。
  就譬如说现在,围攻酸枣县城的北胡大军有三四万,其中半数为骑兵,蒋飞燕的队伍里虽然有很多蒋氏修行者,而且经过了杨柳城之战的磨砺,战力不错,但终究是人数太少。
  对方莫说很难去解酸枣县的围,这会儿陷入了混战,连脱身都难。
  北胡大军渡河南下滑州、郑州后,中原的节度使兵马已经有所调动,不日之后就会有大军过来支援。
  但这毕竟需要时间,北胡将士攻势又十分凶猛,等到他们到达指定位置,只怕北胡大军已经在黄河南岸站稳脚跟,届时战局就是一锅乱粥。
  跟上回不同,上回攻占杨柳城的兵马,是为了策应博尔术在郓州的攻势,所以直奔汴梁城而去,意在迅速夺城。
  只要夺了东京汴梁,他们就能借着元木真大败宋治的势头,一举击溃中原齐军的斗志。占据了汴梁,就等于占据了中原,所以没有必要在左右大举攻城掠地。
  这次不一样,北胡是以攻滑州、郑州之兵,呼应博尔术南下的部曲,威逼汴梁,吸引阻击博尔术南下兵马的齐军来援,再用野外交阵的方式败之。
  所以他们声势闹得很大。
  而如果攻势顺利,他们就会以郑州为跳板,继续深入中原腹地,包括攻占汴梁,再从背后包抄、围歼赵玉洁所在战场上的齐军。
  一言以蔽之,北胡是进攻方,掌握着战场主动权。
  “陈将军,敌军势大,我们要是冒然入阵,只怕也会陷入泥潭难以脱身,不如在外围游弋,以弓箭射杀敌军,呼应蒋将军的兵马撤出?”
  陈安之的副将根据形势给出了作战方案。
  “不用。直接入阵。”陈安之主意已定,“只有杀穿北胡军阵,逼得他们后退,让出一条道来,我们才能接应酸枣的兵马突围。”
  “可是这样一来......”
  “执行军令!”
  “是!”
  奔向敌军,两军交阵之前,陈安之向东边看了一眼。
  他知道,赵七月跟孙康已经出发,去匡城县了。在那里,他们会吸引北胡的王极境高手。
  也就是说,这里不会有北胡王极境的修行者出现。
  他相信,以他的实力,未尝没有杀出一条血路的机会。
  必须要搏一搏。
  不搏,酸枣县城中的几万齐军,就会全军覆没!
  陈安之把事情想得很美好,以为这一战还能像在万胜城一样,他这个可当千军万马的王极境修行者一出手,就能震慑敌军,从而帮助大军达成战术目的。
  他错了。
  ......
  陈安之也不是全错,至少在他刚刚从马背上跃出,身先士卒飞到围攻蒋飞燕所部的北胡大军前时,的确是用手中横刀斩开了一条血路。
  一条宽达十步的直线上,成百上千的北胡精骑,人与马俱碎,留下满地血红的断肢残骸,场面的确足够震慑人心,令左右的北胡将士莫不变色。
  但当他的部下,顺着这条血路杀进北胡战阵中,想要撕开北胡阵型,陈安之自己也调动全部真气,想要再接再厉,再拉长这条血路,一锤定音时,异变陡生。
  他的刀气,还未落到北胡将士头上,便被人尽数挡下,如破碎的泡沫般,消散于半空。
  意外的陈安之,骇然发现,他面前不远处,多了一个面沉如水的北胡王极境修行者!
  根据之前的探报,围攻酸枣县的北胡大军中,并无王极境的高手——如果有,他们应该早已攻下了城池。
  但现在,浮空而立的北胡修行者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机,却雄辩的证明了,他就是王极境初期的强者!
  陈安之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必然是刚成就王极境不久!
  他自己,就是半个月前成就王极境的,而面前的对手,比他晚了些,却没有晚上太久,至少,可以在此时此刻拦住他!
  这是谁也无法事先掌握、预料到的异变。
  同时也是致命的意外。
  汴梁的皇后扈从军,之所以敢在这种时候,带着精骑外出征战、救人,所依仗的无外乎两点。
  其一,扈从军虽然只有三万,却是以陈氏、蒋氏修行者为骨干,修行者占比极高,战力不俗潜力非凡;其二,陈安之刚刚成就王极境,在地方上没有敌手。
  而现在,第二点优势已经不复存在。
  眼看着自己的部下,此时入阵不少,想回头已经不可能——纵然他的部曲成功撤出,蒋飞燕所部必然全军覆没——陈安之不由得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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