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秋菊

  直到马车出了离宫,花朝仍是一言不发。
  月娘低头为她抚平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上佩带的明珠绦带,又扶正了发上因马车颠簸而散开的珠钗,试探道:“公主,怎么那么突然说要回宫?”
  :“难道要在离宫住一辈子吗?”花朝看了看她,又将头转向xian开的车帘一角。
  车外,流火骄阳,繁花飞舞,她的心却好似坠入万丈寒潭,越接近皇宫,那种恐惧的感觉越强烈。
  :“那日容娘娘和您说了些什么?”月娘终是没有忍住。
  花朝身子一僵:“姑姑,您不该瞒着我的。”
  月娘闻言不由得大惊失色:“您,您都知道了?”
  花朝没有说话,只是垂下头盯着脚上那双姜黄色细罗宫纱绣鞋,上面只绣着一朵千瓣菊花,那千瓣菊花是用了五彩镶金的金色丝线所绣,枝蔓清晰明艳,打远了看宛若真花迎风傲放一般,宫中女子绣鞋之上大多绣了蝴蝶鸳鸯,惟独她的绣鞋,母妃总是着月娘绣了各色菊花,大抵是希冀女儿能如傲霜之菊般。
  :“姑姑,我必须回宫!”花朝再扬起脸时,眸中的坚定恍似换了个人。
  月娘在这一刻,惊厄的无以复加。
  马车在宫门外停住。
  :“公主,姑姑,该下车了。”萤儿在车外唤道。
  月娘下意识的抓住花朝的手,哀求道:“公主,娘娘她是希望您远离皇宫的呀。”
  :“姑姑,我们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花朝掰开她的手,苦涩一笑道。
  巍峨肃穆的皇宫已然出现在眼前,殿阁玲珑碧檐金阑,依然如旧,此番看来却恍若隔世。这高墙之内,断送了多少如花美眷,可还有一处清净安宁之地?当初决然的离去,今朝却还是无奈归来,她苦笑不已,母妃宁死也不愿死在皇城之内,连遗言都愿自己远离皇宫,只可惜,自己到今日才明白四哥哥的那句话:身不由己。不同的是,今朝归来,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没了母妃,在所有人的眼中,尽管高高在上,再怎么金装玉裹却也不过是一个可怜虫罢了。
  宫门前齐整整数十个侍卫,衣着光鲜,对面而立。
  :“朝儿。”
  花朝醒过神来:“四哥哥。”
  四皇子疾步走来,轻裘缓带,王冠峨嵯,越发气度雍容,举手投足间光华顿生。
  :“回来就好,离宫虽自在了些,到底不便。”煦轻轻按住她的肩头。
  花朝尚未答言,只听一个娇媚的声音道:“我当是谁那么大排场,竟能出动四哥哥亲来迎接,原来是七妹妹,怪不得呢。”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女子身穿镂空淡紫轻丝鸳鸯锦月牙薄衫,下着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脚上一双明艳艳的粉红绣鞋,梳着飞月髻,头cha亮晃晃孔雀钗,面容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笑盈盈的走过来,不是永平公主盈玉又是何人呢。
  :“见过二皇姐。”花朝不肯落了话柄在她手上,毕竟今时今日这后宫还是骆氏天下。
  盈玉微微一笑,只转过脸道:“彻,站在那里做什么?不来恭贺七妹回宫吗?”
  :“见过四皇子,七公主。”凌彻一身淡蓝便服,孤洁清寂,拱手道。
  煦的脸色变了变,旋即回复素日的淡然。
  盈玉和凌彻并肩而立,俪影争辉,光彩耀人,好一对璧人!
  :“数月不见,妹妹越发清丽了。”盈玉一脸的笑意,上下打量着花朝。
  花朝目不斜视,只做不见两人的亲密状,淡淡道:“二皇姐芳容天成,花朝不及万分之一。”
  :“彻,你说我和七妹谁美一些?”盈玉咯咯笑起来,云鬓步摇亦随之颤动。
  凌彻的目光状似无意从花朝身上扫过,四两拨千斤道:“春花秋月,各有所长。”
  盈玉满脸不悦,瞥了他一眼:“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吗?”
  :“四哥哥,咱们该走了吧,父皇还在等着呢。”花朝对煦道。
  煦会意:“你们慢聊。”
  待两人去后,盈玉双目灼灼盯着凌彻:“那么,你是喜欢春花还是秋月?”
  凌彻漫不经心抬眼看着那个背影:“秋菊,我喜欢秋菊。”
  盈玉咬着下唇,愤恨不已。
  好容易走出了他们的视线,花朝这才发现手心里渗满了密密的汗水。
  :“朝儿。”煦担忧的望着她。
  :“哥哥,你看他们是不是很相配呢?”花朝笑靥如花。
  煦叹息不已:“朝儿,哥哥只要你得到幸福。”
  花朝垂下头来,不愿叫他瞧见自己眸中的泪水,在这诺大的皇宫内,除了他只怕再没有第二人这样真心的盼着自己幸福。这些年,一直活在他的庇护下,竟不知他独自背负着那般沉重的秘密,却从不对自己吐lou半分。
  从今而往,哥哥都不是孤军奋战了。
  就象那么多年,每次最难的时候哥哥都挺身而出一样。
  母妃她们失去的,我们都要一一夺回!
  :“老奴见过四殿下,七公主。”御书房前,粉圆肥白的秦玉垂手恭敬道。
  :“秦公公,多日不见了,身子可还硬朗?”花朝柔柔道。
  秦玉一愣,这位公主向来冷漠,怎生今日,忙回道:“托公主鸿福,老奴尚硬朗。”又道:“公主节哀。”
  :“父皇可在?”煦道。
  :“皇上在容娘娘那里,特命老奴在此等候,请殿下和公主移步锦华宫。”秦玉回道。
  花朝点头:“这就请公公带路,莫让父皇着急。”
  秦玉又是一愣。
  这位主儿怎么变了个人似的,以往每次皇上召见,非三催四请不可,今日这是?
  煦亦是讶异,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却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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