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救急不救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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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来,张超练枪的时候,马周告诉他明天就是小年。
马周说的小年也称亚岁,是每年的冬至日。秦汉之时,都把冬至这天当成是一年的开端,因此有贺冬的习俗,他们认为过了冬至日,白昼一天比一天长,阳气升,是个吉日。
秦时以冬至为岁首,称过小年。
到了如今唐初,也依然流行着拜冬贺冬习俗。每年到了冬至时,要放长假。唐朝的假日很多,特别是对官员们来说,一年有近半的时候在休假。除了每十天一休的旬休,还有各种假期。
其中冬至就和元旦一样,是享受七天长假的。而每月五月和九月更有田假和授衣假各半个月时间,清明四天、中秋三天、夏至、腊八各三天等等。
七天的冬至节,是很热闹的一个节日。
到了这一天,不论官民都会穿上新衣,全家团聚,置酒备筵,以示庆祝。朝廷还要举行祭天仪式,百姓也会祭祖。
这天,朝廷上下都要放假,军队待命,边塞闭关、商旅停业,亲朋各以美食相赠,还要相互拜访。
拜冬过小年,和后世的过春节都是差不多的。
“东家,咱们冬至放几天假?”马周也是当过吏员的,对各种假期相当熟悉,也相当享受。
“我们今天发薪,然后明天冬至日作坊和各店全部休假一天,让各店提前把休业的通知道发出去,让顾客相互转告。”
“只休一天?”
“嗯,只休一天。”张超一边刺枪一边回答。没事休那么多天做什么,还要不要做生意要不要赚钱了。
“这六天算是节假加班,给双倍工钱。”张超倒也不是那么黑心的老板,加班还是给加班费的,还是双倍。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张超刺完第五十枪,长呼一口气收回银枪。他现在已经突破了三十枪,慢慢提升到了每天早晨五十枪的数字。
刺完五十枪,虽然很累,但却还能承受。这副身体,如今已经越来越强健了。
“账簿都对好了吧?”
“对好了。”
张超从秋月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把脸,“好,发工钱去。”
“栓子,大牛、二牛,把桌子摆起来。”
今天天气很好,清晨的阳光洒在院里,照在人身上,减少了几分晨风的寒冷。
大家昨天就知道今天要发工钱,一个个晚上兴奋的都半宿没睡着,今天早上开工后,也是不时的往张超的院子瞅,就等着东家喊放粮了。
栓子今天十分神气,他站在张超小院门口,如一个大将军守关似的。
“大家都排好队啊,一会叫到谁,谁就进院子领粮,没叫到的,在外面侯着。”
“自己准备好粮袋子。”
一群人全都挤在外面,兴奋的交谈着。忙活了一个多月了,不就为了能挣点钱贴补家用嘛,早就等着发粮了。
不远处,还有上次卖粮给张家的庄户,他们也接到了通知,今天过来领粮钱。
院里,张超和马周坐在桌子后面,桌上摆着账本。桌后,老牛、大牛、二牛、管家四个则把绢和铜钱搬出来。
张超接过马周给的账簿,翻看了一下,然后咳嗽了一声。
“都别吵了,安静。”
栓子大喊一声,立时外面几百人都不说话了。
张超对这效果很满意。
“张管家。”
“到。”
“你来张家也一个多月了,今天发的是九月十月的工钱,你一月是一石粟,在张家九、十月做了四十多天,不足两月。不过念你勤恳忠厚,我这次给你算满两个月的,多的算是对你认真做事的奖赏,来,过来按个手印,两石粟领回去。”
“谢东家,谢谢三郎。”张管家听说给自己多算了二十天工钱,惊讶之后是高兴。
“这是你应得的。”张超笑笑,“你要粮还是钱?”
张管家弯着腰道,“拿绢吧。”
管家一家吃住都在张家,因此倒不需要粮食,反正现在粮价便宜,他选择拿绢。粮两石折钱一千四,换成绢则是七匹。一匹绢足够做好几件衣服,这七匹绢其实已经不少了。
绢是丝织品,得种桑养蚕纺织。唐朝人种桑,种的是那种高大的桑树,而不是后世那种密集低矮的桑树园。
官府对农民要求是每户不得少于五十颗桑树,均田授地,口分田种粮,也称露田,而永业田,是种桑麻的,还要种枣树和榆树。
而五十颗桑树得要八亩土地,十亩之田,植树五功。一功之蚕,取不宜岁度之,虽不能尽其功者,功不下一匹帛。
合算下,两亩一功蚕,一功蚕产绢帛一匹。
七匹绢,得农户十四亩的桑田养一年蚕才能织这么多绢,需要八十多颗桑树养蚕。
张管家两月工钱,抵的上普通农妇一年养蚕织丝的收入。
一匹绢长四丈,宽一尺八,重十二两,虽不如绸缎,绢更素,但也还是价值很高了。七匹绢,直一千四百钱。
在账簿上按下手印画押,兽医老牛把七匹绢递给管家,身为张家的契约奴,居然还能领这么多月钱,确实让人羡慕。
“我妻子儿女的工钱我也一起领了。”管家笑道。
张超却道,“这个不行,得他们亲自来领,至于领回去后是交给你还是自己保管,那就不是我能干涉的了。”
管家之后,一个个在张家做工的人都按顺序来领钱。
不少人都直接选择拿钱而不是拿粮,家里粮食还是有些的,乡下农民最缺的还是现金。自己田里种的粮食,交完赋和租,还有一些摊派后,节约点吃,还是能糊口的。一家人穿的衣服,也主要是自己种的麻织布,种桑织的丝是交朝廷的庸,另外有时还得交绢买役,免于服劳役。
但是家里也总还有用到钱的时候,比如买盐,修理农具等。平时大家是靠着养猪养鸡鸭这些来换现金的。
现在张家做工,能多赚不少现金。
“九、十两月一共做工四十天,每日工钱包吃另二升粮,四十天共八斗。没有请假没有旷工,东家给你全勤奖加绩效奖二斗。合计一石一斗粟米,你要钱还是绢?”张超问排到桌前的一个妇人。
妇人明显是早有主意的。
“一石粮换绢,一斗粮换钱。”
张超笑笑,一石粮换成绢是三匹半,“一石一斗粮折钱七百七十文,我看你不如换三匹绢折六百文,再换一百七十文钱,怎么样?”
“也好。”小媳妇高兴的点头。冬天闲着没事,来张家做了一个多月活,现在把前两月做的四十天结工钱,居然能有七百多钱,何况这两月还天天在张家一天三餐的吃呢,管饱管够吃的还比自己家好多了,在这做一个多月事,不但没累着,反而长起了不少肉。
“大牛,拿三匹绢,二牛,数一百七十文钱。”张超对后面牛家兄弟道。
“好的。”
绢和钱都点好拿过来,张超便让妇人到旁边的那张桌上去仔细清点丈量。这些农夫农妇们都很实在,拿了钱还要亲自再点上几遍,倒也不是信不过张家,主要是习惯了。她们甚至得点上好几遍,一遍遍的点一遍遍的量。
“下一个,柯狗子!”
一个三十多的汉子挤到桌前,搓着自己的手掌。
张超看着账簿眉头紧皱着,“狗哥,你这两月在账上借支了好几次了,还倒欠账上二斗粮了。”
“三郎,家里还等米下锅呢,你就借支几斗粮。”
“狗哥,你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呢,人家跟你一样做事,发工钱时一个个都能领七八百钱,个个笑呵呵的,可你呢,还倒欠账上的。你不想想为什么?”
对这个柯狗子张超也有些无奈,既同情又是鄙视。三十多岁的汉子,早年给征辽军运过粮,后来在辽东遇高句丽人袭击粮队,受了伤,命根子伤了。回来后,性情大变,爱折腾妻子,还经常动手打,妻子最后受不了,跑回娘家了,妻兄过来教训了他一顿,逼他和离。
没了老婆这柯狗子越发没有了个约束,好吃懒做,还好上喝酒,家里过的一天不如一天。张超开作坊,请村民做事,他过来求个事做,张超最后还是让他来了。
可这人做事,动不动就请假,有时假都不请直接不来。
一个多月时间,请假旷工倒占了近半时间。还几次要借支钱粮,现在发工钱,一算,他一分钱没有,还倒欠账上二斗粮。
这叫什么事啊。
“狗哥啊,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你若真有急用,我们当然会帮忙。可你每次借支了钱粮干什么去了?买酒喝。家里那点粮食全被你卖了买酒喝光了。”
柯狗也不是一次两次被人说了,反正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三郎,那把我家小子丫头的钱粮给我。”
柯狗子的老婆跟他和离改嫁了,但子女是带不走的。他有五个孩子二子三女,其中大的两个都十来岁了。现在张家做学徒工,本来他们还不到年纪差点,但张超考虑到他们那个爹,最后破例把两个十一岁、十岁的的男孩女孩也收进来做学徒工,其实也就是过来烧个火,做不了什么事情,但也有份学徒工钱,还有三餐饭吃,算是照顾他们兄妹了。
柯狗子家剩下的三个才七八岁的孩子,其实也一直是在食堂里吃饭,张超知道柯狗子家早没粮了。
张超见他那熊样,哼了一声,“又想把他们的工钱拿去买酒喝?想也别想,几个孩子赚的钱,我帮他们保管着,等以后给他们娶媳妇找夫婿,还要帮着养几个弟弟妹妹呢。柯狗子,你要是还算个人,就戒了酒,以后老实在这做事,只要踏实肯干,工钱不会亏待你,你存点钱还能把日子过红火起来。你要是再这样胡闹,我这里也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一个农夫,辛苦做点地打点粮食,养家糊口是本份,可柯狗子却把粮都去换酒喝。再差的酒,对一个农夫来说也很贵了,喝了酒打孩子睡懒觉,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用。
柯狗子见张超发了火,讪讪的笑笑,有些不甘又有些畏惧,最后还是只得退后到一边去了。
“下一个。”张超懒得去理他,反正他家五个孩子其实等于是张超在帮着养,也不怕饿着。至于柯狗子,他肯来做事,就有一天饭吃还有工钱。他要不来,那活该他饿死。
还是那句话,救急不救穷,尤其是柯狗子这种好吃懒做的人,可怜之人处有可恨之处,这种人不值得同情,张超看透了他,话说过一两遍就够了,若他自己执迷不悟,那谁也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