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如今既再次走上了赌石这条道儿,苏青荷的玉石收集癖又渐渐开始蠢蠢欲动,压下这份心思,苏青荷转头和春杏唠起了家常:“你和周婶是兖州本地人么?”
春杏摇摇头:“爹爹是兖州人,娘是荆州人,跟着贺夫人陪嫁来的,我从出生就一直在兖州生活。”
“你爹呢?”
“爹爹五年前就病死了。”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我以前是服侍贺家二小姐的,什么都会,端茶倒水、女红刺绣、侍弄花草,我样样都拿手。”
苏青荷忍不住掩唇笑道:“看不出你这么能干。”
春杏本就是个活泼性子,只是有些怕生,见苏青荷脾性温和,没什么大小姐的架子,于是渐渐打开了话匣,这一打开便收不住了。
直到一炷香后,周婶来敲门,说是做好晚饭了,两人才止住了唠家常。苏青荷和小包子实则在客栈已经吃过饭了,见周婶忙了一脑门的汗,也不忍拒绝,于是三人一起走到了大厅,只见桌上已摆满了三菜一汤。
油焖香菇、鸡丝豆苗、腰果山鸡丁,以及一大碗鲫鱼豆腐汤,做的色香味俱全,连一直说不饿的小包子也忍不住动了筷。苏青荷见周婶和春杏一直在旁边站着,招呼她们一起坐下吃饭,周婶连连摆手,只道下人怎可和主人同席。
直到苏青荷放下碗筷做佯怒状,周婶才拉着春杏不安地坐下。饭席间,苏青荷连连夸赞周婶的手艺,只道贺先生的话不是空穴来风,周婶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笑,只道苏青荷太抬举她了。说话谈笑间,周婶春杏不再像开始般那么拘谨,渐渐放开了不少。
吃完饭,苏青荷拿出了十两碎银子给了周婶,其中五两是她和春杏的月例银子,剩下五两是这个月油米柴盐的用度。
“小姐这太多了,使不得。”周婶连连推拒,她作为贺家十多年的老仆,一个月的月例只有二两,春杏仅有一两,这新主人刚来一天,月例就几乎翻了一倍,怎不叫她受宠若惊。
“没事,你只管拿着吧,”苏青荷直接将银子塞进她手心里,“我阿弟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劳烦周婶费心了,每日的吃食需做好些,像今日的三菜一汤就可,那五两银子用完了再来问我要。”
闻言,周婶便没再推拒,拍着胸脯让她放心,保管一个月就能将苏庭叶养得白白胖胖的。
月上梢头,星辰寥落。
忙活了一天的苏青荷谢绝了春杏欲帮她宽衣解带的好意,洗漱完便钻入了被窝。
按规矩说,长辈是住在主房,女眷要住在后院的罩房,佣人要住在垂花门前的一排倒座房。但整个宅子主人总共就苏青荷姐弟两个人丁,没有那么多规矩,苏青荷就直接睡在了主屋,小包子睡在东厢房,周婶和春杏住在西厢房。
自打记事起就和阿姐睡一个被窝的苏庭叶,听说从今以后要自己睡一屋,并未有多大的反应,连普通小孩的撒娇也无,清清淡淡地“嗯”了一声,倒是苏青荷不淡定了,以前是家里没条件,自打她穿越后,怎么说也和小包子同床共枕了两个多月,而现在苏青荷睁着眼平躺在床上,只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苏青荷借着影影绰绰的烛火,盯着墙上挂着的两幅字,心道贺先生不愧是教书育人的文化人,连卧室都要挂着“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的诗句,这是多么让人钦佩的情操。只是那两张字,苏青荷越看越觉得写得不尽如人意,下笔无力,收笔拖沓。
苏青荷忽然想起了昨日看到的那封家书上一水儿隽秀洒脱的行楷,那手字要是挂在墙上,那才称得上是清雅满室。
思至此,不知为何,苏青荷更加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苏青荷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时至响午,周婶过来敲门喊她起来吃午饭,苏青荷才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腾地坐起身来,看到窗外日上三竿的天色时,苏青荷默默抬手扶额。
她误了斗石大会的时间了……
第22章 斗石大会(上)
苏青荷暗自懊恼了一番后,没有火急火燎地直接出门,既然已经迟了,再着急也没必要了,斗石环节采用的是轮番打擂台的方式,只要她在日落前赶到都不晚。
慢悠悠地合衣起身,和苏庭叶春杏几人气定神闲地吃完午饭,还抽空教小包子认了几个字,和周婶唠了会家常,苏青荷才随意地梳了花苞头,穿着她那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葱绿齐腰襦裙,抱着那块白沙皮就出了门。
街上的行人比前两日少了许多,街边小摊子都三三两两收了起来,许是都去围观斗石擂台了。苏青荷不紧不慢地跟着人群走,半盏茶的时间,便瞧见了被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斗石擂台。
斗石擂台搭建在玉石街的门头下面,全是用坚固的松木搭成,台子足有两米高,四周飘扬着上绣“斗”的五彩经幡,数十架解石机在擂台两旁一字排开,场面煞是壮观。
费力地踮起脚尖,目光越过窜动的人头,苏青荷瞧见擂台正中心站着一抹冰蓝的人影,身形有些熟悉,可还未将那人的面貌看清,她就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轻易地挤出了人群外围。
苏青荷将包住毛料的布打了个结,挎背在身后,提起裙摆,充分发挥了身材娇小的优势,见缝插针,遇空就钻。苏青荷猫着腰,像个滑溜的泥鳅似得在人群里穿梭,不一会儿,苏青荷感觉像是重见了光明,空气清爽了许多,应是钻到了人群最前面,刚抬起头,右手腕猛地被一只手给捉住了。
苏青荷吓了一跳,顺着那手腕向上望去,发现是同样在低头看她的殷守,一袭黎色交领长衫,腰间束着月白宽边锦带,嘴角噙着一丝笑,好似已经等待她多时了。
“好哇,这都什么时辰了,现在才来,早上白白让我们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站在殷守另一边的古韵瞧见她,上来便是一通兴师问罪。
苏青荷脸上少见地泛起红晕:“对不住,我早晨睡过了头,一睁眼已是响午了,想来你们也不会傻站着等我一上午,于是我便干脆吃完饭才过来。”
古韵哼哼了两声,不可置否:“反正你现在也是富婆了,回头可要请我们吃饭赔罪!”
“那是自然,话说台上比到什么程度了?现在来不晚吧?”苏青荷一面应道,一面向擂台上张望。殷守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被古韵迅速抢了话头:“嗬,这一天光看云映岚出风头了,你看吧,那个攻擂的要不了多久就得下来。”
苏青荷正好看见了云映岚侧过身来,一袭碧蓝白蝶穿花烟罗曳地裙,随云髻边斜插着玉叶金蝉簪,精致又不显刻意,被精心描绘过的面容更为明艳动人,微抬的下巴和隐约翘起的嘴角,彰显出她志在必得的信心。许是感受到苏青荷的目光,云映岚转头朝苏青荷的方向看来,四目相对,云映岚眼中闪过幽暗的光,唇角勾起的弧度加深。苏青荷看不出她笑容背后隐藏的深意,嘲讽或是挑衅?应当是两者之一吧……
她面前的小方桌上摆着一块偌大的蓝翡,就像是刚从冰窖里挖出来的一大块寒冰,在阳光下闪着剔透晶莹的光,仿佛就要融化成水,与她碧蓝色的烟罗裙相得益彰,俨然是擂台上一抹极为吸睛的焦点。
“十公斤的玻璃种蓝翡,人家可是现场解出来的全赌料,牛气吧。”古韵如是说,语气里明显带着一股酸味。
苏青荷却像擂台最里处看去,紧靠着背景布的那一排,摆放着三张朱漆八宝纹的条案,每张条案后面坐着两个人,每人的面前都摆着笔墨和一筒花签。
殷守顺着苏青荷的目光,解释道:“那些人都是斗石大会的评审,分别是青州薛家家主薛定山,知州赵曾平,点翠楼的东家卢远舟,梁州罗家的少主罗英,冀州董家家主董烨……”
苏青荷一边仔细听着殷守的话一边挨个打量,薛定山就一十分普通的中年大叔,除了面色黝黑,浑身上下实在找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属于掉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看来薛琏很幸运地只遗传到他老爹的肤色。知州赵曾平也四十岁上下,模样倒很周正,只是他不时地左右找薛定山和卢远舟搭话,点头哈腰狗腿讨好的模样,让苏青荷没有丁点好感。
卢远舟,苏青荷经常听到他关于卖女求荣的八卦,加之偶然间碰见卢骞被下人慢待、点翠楼偷师一事,苏青荷对他也无甚好感。卢远舟坐在那一排是最矮的一位,干干瘦瘦,眼皮下耷,坐在那儿,整个人像陷在一堆华服褶皱里,不像是第一珠宝楼的东家,倒像是经常日晒雨淋,穿梭于矿场与城镇之间的走石商人。哦,她忘了,卢远舟本就是走石商人出身。
梁州罗家,苏青荷听古韵提起过不止一两次,同是做玉石生意,古罗两家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对头。据说这次斗石大会原先请的评审应是古韵她爹,结果因有事在身走不开,才去请的罗家家主。罗家家主可能想,古家那老东西不去才叫我?也寻了个生病的由头,罢工。最后好说歹说,罗家家主才派出了小儿子前来。苏青荷对那罗家少主最深的印象便是他那两道剑眉了,那双英气勃发的眉毛硬是把长相本有些清秀的小少主衬得老成了好几岁。
至于冀州董家,冀州是五大洲里除了荆州,唯一一个没有自己翡翠矿脉的州郡了,荆州还好,作为夏国的心脏,被四大洲包围,各个商业的流通都很方便。而冀州在翡翠这个行当,就没有其他州郡那般鼎盛了,不过冀州紧挨着北疆国,北疆国盛产和田玉,冀州董家靠着来往两国倒卖和田玉,也赚得盆满钵满。董家家主许是和北疆人打交道打得久了,也沾染上了些胡人的习性,留着一把络腮胡,穿着短衣革靴,显得很气派。
而最后一位评审,苏青荷在看清时愣住了,殷守的解说也适时地戛然而止。
苏青荷指了指最右边那位明显和周围气场不合,紧锁着眉头,眼神幽沉躁动,似乎在下一秒就要发飙暴走的男人,问道:“他是谁?”
殷守几不可见地皱了眉:“他啊,你不知道也罢,他家的产业和玉石并无关系,但外界对他赌玉琢玉的技法传得神乎其神,还给他起了个名号叫琢玉郞,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今天便可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