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裴湘乘着纸鹤赶路, 快到皇都时,她放出两个小纸人去帮她打探消息, 自己则降落到地面上,靠着一棵大树休息。
  她喝了一口水,揉了揉僵硬酸痛的肩膀,而后四下张望,没有看到白锦的身影。
  裴湘有些好奇,想着这人之前说过,这次要和她一起下山的,那么此时此刻,他是跟在她身旁, 还是在远处遥望她的一举一动?
  “白锦?”裴湘试探着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不过头顶的树枝上悠悠落下两片叶子, 刚巧落在裴湘的左右肩膀上。还不待她拂掉它们, 这两片落叶分别化作一团绿色光晕,消散在她的肩膀和手臂处。
  裴湘试着抬了抬胳膊, 发现连日来驾鹤赶路的疲惫已经消失了。
  “多谢了, 白锦。”
  她道了一声谢,目光却望向另一个方向。几息之后, 之前派出去的两个纸片小人飘飘悠悠地赶了回来。
  他们晃着圆脑袋凑到裴湘脚边,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两只短胖的手臂还不时地比划着。
  裴湘认真听了一会儿,了然地点了点头, 她轻轻抬手,两只小纸人就哼哧哼哧地跳到她的手上, 顺着她的袖口钻了进去, 眨眼睛就消失了。
  又喝了一口水, 裴湘不再耽搁时间,再次放出纸鹤。这次,她没有继续朝着皇都的方向飞行,而是往偏西北的方向赶去。
  派出去的小纸人刚刚告诉她,皇都里面的贵人们都跟着大金龙出城了,说是要去围场狩猎。
  裴湘结合自己之前打听到的消息,以及静坐内观时“看”到的画面,迅速判定出了端王等人目前的位置,便越过皇都,直奔西北围场。
  这次重新赶路,就不像之前赶往皇都那样顺畅无碍了。先是朗朗晴空忽而电闪雷鸣,紧接着,倾盆大雨随之而来。
  裴湘的纸鹤虽然被施展了道法,但本质上到底是纸叠的,所以很快的,纸鹤就无法振翅飞行了。
  裴湘无奈落地,举头环顾茫茫旷野,意识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她是没有办法找到马匹之类的代步坐骑的,便不再节省内修真气,运起缩地术继续赶路。
  ——看来,我这次选择的方向是对的,所以才会遇到阻碍。
  ——端王命里注定要有这一场劫数。上苍提前给我警兆,但不会让我有充裕的时间做准备工作。
  ——其实换个角度看,这未尝不是我的一个劫数。
  裴湘双目微阖,感受着旷野中大雨连绵落下的声势,心情从急躁迫切慢慢变得安稳宁和,但她的动作却更加迅疾利落了。全力施展功法,裴湘的身影很快就融进了天幕之下的雨帘中。
  赶了一段时间的路,雨势依旧不减小,雷声更加轰鸣。裴湘找了一间破庙调息内劲,又匆忙吃了几口干粮,喝了一杯冷茶,便再次出发。
  百里之后,天气倏尔完全晴朗,太阳照在身上,由一开始的暖洋洋到后来的灼烤炙热,让赶路之人倍觉艰辛。
  当天晚上,裴湘又在一处乱葬岗附近遇到了鬼打墙,让她颇费了一番工夫,才顺利脱身。
  等到裴湘终于抵达西北皇家围场附近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变得灰扑扑的了。
  为了积攒法力尽快赶路,她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打理自己的外表,还记得每天洗脸刷牙,已经是她身为美貌姑娘最后的坚持了。
  混进城门,裴湘在一处生意不错的茶摊上坐了下来,要了一壶茶和一碗面。
  “诶,魏老丈,今天上午生意不错嘛。”
  “嘿嘿,托福托福,多亏了各位老爷们的照顾,您们这是下值了,辛苦辛苦!老儿大清早就蒸了好肉,给各位老爷奉上来?”
  “魏老丈蒸肉的手艺谁不馋?哥儿几个就是闻着味儿寻摸过来的,哈哈哈,要不就去喝酒了。快端上来,今天不白吃你的肉,有赏钱。”
  “诶呦,看李爷这话说的,不要钱不要钱……”
  裴湘一边低头吃面一边听后来的几位差役闲聊,得知圣驾昨日就已经入住郊外的行宫。这座城镇距离行宫和围场最近,这几日有不少随驾的王公大臣及其家眷过来暂住。
  因而,他们这些差役在街上巡视的任务就繁重了很多,几乎就是住在衙门里连续上值倒班了,偶尔能出来打打牙祭闲聊几句,也算是忙里偷闲。
  裴湘借着吃饭喝茶的功夫,探听到了想要知道的消息,便起身离开了茶摊,朝着城外的行宫奔去。
  郊外行宫,帝后驾临,身边自然有六丁六甲这样的神兵神将护持。他们不许裴湘这样的方外修行之人用术法靠近天命之人。
  裴湘绕着行宫飞行了一圈,在引起那些神兵神将注意之前,她又掉头朝着狩猎围场赶去。
  到了围场附近,她又远远观望了一会儿。围场上方不仅有各色气运光彩,还有一丝丝不祥的黑气。
  裴湘凝神细看,发现这里并没有行宫那样难以接近,或者说,是有人为了让修行之人在围场内肆意施法害人,偷偷设下了大阵。
  那阵法普通,但所用材料都很珍贵,因而效用不错。竟然让围场附近保护帝王的神兵神将变得迟钝,发现不了下方的阴谋猫腻。
  裴湘绕着围场查看了一下那些黑气的源头,用自己刚刚学了不久的阵法知识粗略推算了一番。她发现,黑气最浓郁的地方是围场的东南一角,在那里,几乎看不到六丁六甲等护卫神将的神光。
  ——看来,就是那里了。
  她低头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法器符箓,又放出两只小纸人去探路,自己则使了一个障眼法遮住身形,沿着小纸人走过路线小心地混进了围场中。
  进入围场不久,前方探路的小纸人就呼哧呼哧地跑了回来,短手短脚一起比划。小纸人告诉裴湘,她要找的小金龙已经骑着大马跑了,那人身上的光很亮,他们小纸人不敢靠近。
  裴湘顺着小纸人指出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正好是围场东南方向,刚巧合上了之前的推算。她不再迟疑,立刻运用起缩地术,瞬间就离开了原地。
  当裴湘赶到端王明钊身旁的时候,见到的情形和冥想中看到的画面几乎一模一样。
  他浑身是血,右腿已断,正迷迷糊糊地靠坐在一棵大树后面,手中握着剑,看上去极为凄惨。
  裴湘环视端王四周,发现没有多余的毒虫毒蛇。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比警兆中的提示画面来早了一点,有了更多的准备时间。
  ——多亏没有直奔皇都或者走冤枉路,否则的话,此次要大凶大险的。
  因为不知道敌对一方的能人异士何时出现,裴湘快步冲到端王面前,扫了几眼他的伤势后,就给他喂了一枚自己炼制的丹药。
  灵药入喉,迷迷糊糊着的端王立刻清醒过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利剑,艰难地凝聚着视线,想要弄清楚靠近他的人是谁。
  “湘、湘儿?”明钊看清裴湘的面庞后,大吃一惊。
  他预想过都有哪些人会找到他,无论是敌是友,那些人里面绝对没有裴湘。
  “我、我这是临死前看到的幻觉吗?湘儿,是你吗?”
  “别多说话,留些力气。”裴湘声音清冷。
  她摸了摸端王的腿骨:“王爷,外伤好治,只是过一会儿,应该会有旁门左道之人追过来伤害你,我来助你避险。”
  这清冷干脆的语气让明钊瞬间清醒了许多。与此同时,被裴湘摁着的断腿处传来剧烈疼痛感,让他不得不清醒。
  明钊目光一亮,意识到眼前的裴湘不是他濒死之时的幻想,而是真人。这姑娘真的闯入了皇家围场,想要救他脱险。
  “你这是学成下山了?”明钊艰难地弯了弯嘴角,“每次见你,我都挺狼狈的,又让你看到我受伤的样子了。”
  裴湘拧着眉头给端王处理了腿伤,不让伤势加剧恶化。而后也不管明钊眼中的缱绻喜悦,快速交代了一下她找过来的原因。
  大体上就是,她提前得到警兆,看到了他遇险的画面,又想到之前的恩惠,她就下山了。
  还有就是,她目前还没有学成,什么都是半吊子。所以,她不一定能把他平安救走,一切还得看两人的运气和敌方的能力。
  “所以,王爷,为了对付一会儿会出现的那两位敌人,我得取你的心头血一滴,你愿意给我吗?”
  明钊此时也收敛起心底的柔软和惊喜,认真思索起裴湘说的前因后果来。
  忽然听到她需要取他的心头血,明钊先是一愣,随即苦笑着点头:
  “钊相信裴姑娘。裴姑娘一向多智,此次冒险前来,想必已经有了御敌方案,钊会全力配合。”
  裴湘神色慎重地点了点头,她又往明钊的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同时不忘告诫他,他的血很重要,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要随意主动送人。
  明钊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目光温软怅惘。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血很重要,若非如此,当初紫阳道长建议他放血给裴湘画符的时候,他也不会犹豫。
  而那次的谨慎迟疑,让他错失了把这姑娘留在身边的机会。
  如今,两人再次重逢,再次牵涉到了鲜血这个问题,他心里不再迟疑,却也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晚了。
  “王爷,有些痛,你忍一下。”
  裴湘说着话,就双指并和,化作薄刃,隔空朝着明钊的胸口一点一甩,随即,一滴圆润滚烫的心头血便浮现在半空中。
  明钊只觉得心头一痛,随即眼前发黑,呼吸变得十分艰难。
  裴湘一边用小玉瓶收好明钊的心头血,一边往明钊的嘴里塞药,同时语气严肃地叮嘱他:
  “你这次被我取了一滴血,身体要虚弱个半年左右。这半年里,你不仅要注意调养休息,多吃药膳滋补品,还要减少房事,不能贪欢。能不动欲念就不要动欲念,王爷,养精蓄锐,忍几个月,是为了你今后更长久的正常生活。”
  端王眼前发黑,耳中还要听着心上人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注意节制,饶是他心里对裴湘有万种柔情,此刻也有些咬牙切齿。
  ——这是一个姑娘家随随便便说出的话吗?让你去修道,你都学了些什么?都跟谁学的?现在的道士都这么言语无忌了吗?
  裴湘注意到明钊脸色泛红,呼吸微重,以为他担心自己今后的“雄风问题”,便又十分有良心地安慰了好几句。
  她还顺便安利了一下自己师门秘传的固精守元汤剂。一边给明钊处理伤势一边向他保证,喝了她的汤剂,保证端王府后院的美人们个个三年抱俩,子孙繁茂。
  她絮絮叨叨,多半是为了转移端王的注意力,同时也在观察附近的情况。
  等她暂时稳住了端王的伤势,并且不会留下不可挽回的后遗症,便不在多说废话。她一鼓作气把端王打横抱起,送到了大树的顶端枝丫上。
  “王爷,你先在这上面休息一会儿,裴湘下去御敌。你放心,即便我打不过对方,也能把他们引开顺便破掉阵法结界。到时候,你扯坏这枚符箓,救援的人就能赶来并找到你了。”
  裴湘叮嘱完端王,又用符箓压制住对方的周身气息。而后,她也不等明钊回答,自己就跳到树下,抓紧时间做准备工作。
  她先祭出端王的心头血,再结合蔚竹师父教给她的变化之术,眨眼间就变成了端王的模样。
  这次施展的变化之术很成功,他们二人不仅外表一模一样,就连身上的气息和头顶的金光都毫无差别。无论世俗之人还是方外之人,都看不出裴湘版的端王是假冒的。
  变好端王的模样后,裴湘又拿出准备好的吸引毒蛇毒虫的药粉。她把药粉撒在一些红色的液体上,掺和着微微致幻作用的无味草沫,看上去就像是端王残留在地面上的一滩滩血迹。
  而后,她在掌中藏好雷符,在口里含上细针。
  待她听到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后,便学着端王之前的样子,紧紧靠坐在树干前,虚弱中保持着勉强的警惕,脸上带着狠戾之色。
  不一会儿的功夫,地面上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响。
  裴湘用余光观察,发现之前在冥想中看到的那些虫蛇开始往她身边爬了。又因为她不仅没有撒上驱除虫蛇的药粉,反而在身边添加了许多吸引毒物的补品,所以,此时爬过来的虫蛇数量更多,速度也更快。
  裴湘忍着头皮发麻的恶心感,静静等着驱使虫蛇之人。
  又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两道灰色人影渐渐靠近,那些蛇虫瞬间变得更加精神,发出嘶嘶剌剌的声音,好似在同主人讨好表功,有像是在征求什么意见。
  左边的灰衣人似乎想下达进攻的命令,但是他右侧的同伴拦住了他,这人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裴湘听不懂的话,手指着裴湘身边的“大补血渍”。
  裴湘低着头,似乎想挣扎着站起来,但是她几次努力,都失败了。随着她的动作,身上的伤口处渗出了更多的新鲜血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诱人的甜香。
  凡是有修为的人都能闻出来,这股甜香里蕴藏着珍贵的力量,绝对是增加修行的好东西。
  这两人大概是觉得“端王”已经无法反抗,就没有忙着动手,而是指着端王的头顶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眼中精光闪烁,十分贪婪。
  耳中听着陌生的发音,裴湘顿时恍然,怪不得会有修行之人胆敢朝着明钊出手,原来是外邦来的人物。
  两人似乎很忌惮明钊,想指挥着毒虫毒蛇杀死他。但是因为裴湘不惜下重本,加大了明钊“血液”的吸引力,这两人又迟疑起来,显然是舍不得放弃这绝佳的修行宝物。
  ——未来天子的血,可遇而不可求!
  趁着对方心神不集中的空档,裴湘默念法咒,借着此刻的环境开始制造幻境。慢慢的,有阵阵轻雾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而说话的两人却没有发觉,他们此时都被裴湘身边的异象吸引了注意力。
  在离裴湘最近的位置,一条青色纹路的三角蛇忽然竖起身体,做出即将进攻的姿态。
  但奇怪的是,它要攻击的目标不是裴湘,而是后面能够驱使它的那两人。随着三角蛇的蛇信飞快吞吐伸缩,这蛇的身量渐渐变长变大,很快就从半米长短变成了三米左右的巨蛇。
  刚一变化完,巨蛇就朝着其中一名灰衣人飞袭而去。
  这蛇的叛变,不仅没有让灰衣人感到吃惊愤怒,反而面露喜色。显然,他们认为是端王的血充满灵气,让一条普通的蛇开了窍,想要摆脱二人的控制。
  这次,贪婪战胜了谨慎,两人飞快地击杀了三角蛇后,又把端王附近那些在贪婪吸食鲜血的蛇虫剿灭。而后,他们走到了端王的身前。
  当然,端王周身的金光让二人十分的难受,但是越难受,就说明他们之后获得的利益越大,这让两名灰衣人十分兴奋。
  两人又短促交谈了几句,便达成了协议。
  左面的灰衣人负责观望,右侧的灰衣人则吞下一枚褐色的药丸。服药之后,他慢慢越过那些抵挡排斥他的金光,阴笑着靠近了树下重伤虚弱的“端王”。
  裴湘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她已经初步评估完了双方的实力,发现若是以一敌二的话,她是完全没有胜算的,所以,她必须率先击杀一人。
  吞药的灰衣人弯腰靠近,手中出现了一个玉瓶和一把利刃,显然是想趁端王活着的时候取血。
  重伤之人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挣扎着抬头,即便十分虚弱,眼神中的气势也没有减少半分。
  他嘴唇翕动,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而后露出一丝怜悯的冷笑。
  灰衣人被这笑容弄得莫名心慌,便好奇靠近,想要听清对方临死前的遗言。
  但是,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两道细微的银芒自裴湘翕动的唇间飞出,直接刺瞎了灰衣人的双眼。不待灰衣人惨叫,裴湘便接连扔出三枚雷符,全部准去无误的塞进敌人的口中。
  “砰!”灰衣人化作血雾。
  一人亡。
  这变故发生得猝不及防,不待另一人反应过来,“重伤无力”的端王瞬间飞起,朝着敌人的要害迅速刺出杀招。于此同时,地面上也燃起了大火,让毒蛇毒虫陷入火海当中。
  裴湘和剩余的灰衣人缠斗,这次,她没再取巧,而是沉下心,开始使出实打实的真功夫。
  她在蔚竹道人手下学艺五年,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普通柔弱的小学徒,和外面那些成名已久的奇人异士相比,自己的力量非常稚嫩薄弱。
  但说实话,这样的认知其实并不准确。
  一是,她低估了自家师父的能力。她一直在崂山中学艺,不太接触外界,所以并不太清楚,自己拜的是一位什么层次的道门人物。
  再有就是,她也看轻了自己的资质和努力。她能让蔚竹道长收为弟子,必然是修道的好苗子。再加上这五年来,她从来没有偷懒放松过,早就打下了夯实的基础。
  最后一点,就是她接触的修行之人都是高手。
  不提白锦和蔚竹两人,便是崂山上的其他道长,也都各个出色。他们每日笑呵呵的,跟着大家一起劈柴挖土担水,生活中各有各的缺点和苦恼,但是一旦放到山下来,他们都是大名鼎鼎的仙师高手,没有一个是弱者。
  所以,裴湘的实力其实不错,但就像蔚竹说的那样,没有经过生死战斗和实战打磨,她掌握的力量永远都是花架子,不能真正落到实处,不能灵活贯通并转为己用。
  裴湘此时和灰衣人战斗,因为一开始是她率先出手,就抢得了几分先机。但是,她很快就因为经验不足而落了下风,让对方反攻了回来。
  很快,她就受伤了。
  按理说,她一受伤,灰衣人就应该察觉到她不是端王了,毕竟,战斗中的伤口可以泄露很多气息。
  但她之前已经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就想着既然选择了下山救人,就要把人救到底。实在拼不过敌人,还能顶着端王的样子把人引走,怎么也得让端王得到及时的救援。
  所以,她从端王身上取走了一滴心头血,让自己的变化之术彻底没有了破绽,也把敌人的注意力彻底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裴湘落在下风,且战且退,渐渐远离了端王藏身的大树。
  于此同时,她也没有放弃御敌进攻。
  等到远离了端王藏身的地点,裴湘便放开了手脚,不再刻意模仿一位王爷的武功路数和剑法招式,而是开始动用玄门本事。
  她想着师父之前的各种教导,一边挥舞这桃木剑,一边根据环境施展幻术,虚实结合,真假难辨,声东击西,一时之间,竟让修为略高的灰衣人奈何不得。
  其实,这灰衣人也在怀疑,怎么这端王还会道术法诀,莫不是其他人假扮的?
  可是,纵然他心底有疑惑,此刻已经被引开了,暂时脱不开身回去查看。再有就是,裴湘身上的气势威压和命格金光如此迫人,一看就是潜龙皇子,这些特质是做不了假的。
  两人打斗正酣,裴湘在几次险象环生中,渐渐有所领悟。她越战越勇,手中的枯荣剑法变得更加凌厉迅疾,绵绵不绝,而辅助的幻术也越来越逼真灵动,竟让见多识广的灰衣人手忙脚乱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两人的打斗已经变得势均力敌,裴湘每次受伤,对方也会增加伤口。
  一阵飞沙走石之后,裴湘忽然想起白锦的教导。
  她不再畏惧身体上的疼痛和要害的伤害,也不再费力保护脆弱的地方,剑势一收,整个人拧身而上,朝着灰衣人的咽喉处正面扑去。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弄得灰衣人猝不及防,但他手下的攻击却不慢,没有了利剑威慑,他冷笑一声,全都力量都朝着裴湘的要害袭去……
  “轰隆隆!”
  “咳咳、咳咳,好悬!”
  裴湘浑身血糊糊的,她从一堆蛇虫的尸体中艰难爬了起来,脸色惨白泛青,走路摇摇欲坠,她单手拄着木剑,支撑身体站稳,然后向着灰衣人倒下的地方挪去。
  这人已经彻底没有了气息,胸口被完全炸出一个洞。
  裴湘谨慎地检查了一番后,才安下心来。
  她往嘴里塞了一把丹药,缓了缓,转头看向身后的大树。
  灰衣人死亡的地点其实就是她藏端王的地方,根本没有什么把人引开后的再战斗,从那灰衣人斩杀大蛇开始,他们二人就陷入了幻境。
  第一个灰衣人也不全是裴湘所杀,而是死于他自己的毒虫毒蛇之口和同伴攻击。
  至于第二人,才是裴湘掌心中雷符的招呼对象。她拧身而上是真,剑招却没有收起来,生死之间,她怎么会撤剑,不过是用幻境迷惑人而已。
  敌人已经全部被消灭了,裴湘把剑往腰间一挂,扭头看着折断掉的左臂。她把胳膊稍稍扶正后,勉强施展了一个固定用的法术,便不再管身上剩余的伤口了。
  她走到树下,仰头看向树冠深处,正巧和端王四目相对。
  裴湘咧了咧嘴,轻松一笑:“王爷,敌人没了,四周的结界也被破坏了,你把符箓撕掉吧。恕贫道没有力气再把你弄下来了,还得麻烦侍卫大哥们。”
  明钊旁观了裴湘的战斗全过程,他亲眼看着她是如何受伤又如何反败为胜的。他由起先的不可置信到自豪骄傲,又由骄傲欣赏变得担忧焦急。
  他看到裴湘用整条左胳膊做诱,换得了击杀第二名灰衣人的机会。
  他看到她被掌中的雷符波及,同样被炸得血肉模糊。
  他恨不得跳下大树,去帮裴湘杀敌。
  可是,他到底忍住了。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暴露,不仅帮不了裴湘的忙,还会给她扯后腿。到时候,他们两人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湘儿、裴姑娘,你先疗伤,我这就召唤人来。”
  裴湘点了点头,她现在浑身都疼,经脉内的真气所剩无几,身体确实是在强撑。但在心境上,她却感到异常轻松。
  经过今天的这场战斗,她不仅还了之前欠明钊的人情,也获得了颇多的感悟。她想着,这次回山,师父肯定会表扬她的剑法和幻术的。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等到端王的侍卫找过来的时候,裴湘已经处理好了身上较大的伤口,开始坐在地上恢复内息了。
  “裴姑娘?”
  耳边传来一声惊呼。裴湘睁眼一看,赶来的侍卫中,正好有她的老熟人,就是那位送她去崂山拜师的范姓侍卫。
  “范大哥,好久不见。”裴湘起身,打了声招呼。
  范姓侍卫一抱拳,来不及和裴湘过多寒暄,直接询问端王的所在。
  裴湘双眸一弯,往头顶树冠方向一指:
  “端王很安全,在最上面坐着呢。但是抱歉啊,范大哥,我把人送上去了,现在却没力气再弄下来了。而且,王爷他腿断了,你们往下抬人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众侍卫齐齐仰头,有些呆愣地望着坐在树顶的王爷,端王也垂头往下看,双方视线交接,一时有些静默。
  “咳,王爷,属下等人来迟,请王爷责罚。”
  端王板着脸坐在大树下,低头看着地上跪了一地的属下,声音毫无波澜:
  “起来吧,护卫不利的事,咱们之后再说。跟来的太医在哪儿呢,先去给裴姑娘看伤,然后,咳,其他人想办法接我下去。”
  “属下遵命。”
  之后,就是一阵忙乱。
  有人把裴湘请到一旁,给她的胳膊正骨;有人研究怎么在这荒郊野外的,把坐在大树顶上断了腿、受了伤的端王平安接下来;后赶到的御前侍卫也很忙,他们一边帮忙营救端王,一边查看现场的战斗痕迹。
  总之,一个时辰后,所有人又都浩浩荡荡地移到了端王的住处。
  送走皇帝陛下的內侍总管,端王坐在榻上喝药,太医给他固定腿部的骨头。
  “如何?”
  “王爷鸿福,此次受伤有惊无险。这骨头断裂之处似乎被简单医治过了,处理得非常及时。之后再尽心修养,不会留下隐患的。”
  端王身边的人顿时面露喜色。
  端王倒是没感到有什么惊喜的,因为他现在莫名地相信裴湘的本事。她之前已经说过他的伤势会无事,自然就不会留下隐患。
  “裴姑娘怎么样了?”
  里间走出一位中年太医,朝着端王行了一礼:
  “回禀王爷,裴姑娘的左臂已经包扎好了,身上的伤口有医女帮着上药。不过……裴姑娘坚持用自己携带的药膏,不愿意用微臣的药方。”
  端王点头:“都听她的。”
  中年太医迟疑了一下,似乎有话要讲。
  端王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
  这位太医连忙躬身:“裴姑娘问,王爷是否要用她配置的药膏,说是、说是师门独家秘方,可以,嗯,卖给王爷。”
  这话让明钊脸色一黑,他又想起了裴湘给他推荐的那个什么固本培元的汤剂。
  “王爷?”
  端王深呼一口气:“给本王也用上裴姑娘的愈合药膏,然后,你去问问,她之前提到的那个汤剂,怎么卖?”
  “王爷,那药膏……”
  端王摆了摆手:“你去问裴姑娘吧,顺便跟她打听打听药效和服药用药的避讳。你是医者,和裴姑娘谈一谈,就知道她给出的东西怎么样了。”
  “是,王爷。”
  太医躬身而退,端王望了一眼被屏风隔住的里间,知道那姑娘就在里面,忽然心生愉悦,觉得整颗心都满了。
  ——只是,可惜……
  等端王处理完伤势,侍卫送来临时找到的轮椅,端王便挪到了轮椅上,让人推着去了书房。
  今日,他在围场遇险,皇上那里也不平静。
  据说誉王和诚王的住处都被围起来了,跟他们走得近的臣属也都被监控起来。他这里看似还好,其实也不过是内松外紧,不能随意进出人员。
  之前,他让侍卫借着给他找轮椅的机会出去探探,却被禁军委婉地挡了回来。
  ——不过,虽然不让人出去,但是轮椅却被很快地送来了,太医也来得非常及时。这说明,皇上那里对我没有什么恼意和不满,尚有慈父之心。
  端王一边揣摩着皇帝陛下的态度,一边让人汇报他失踪后围场中发生的大事小情。他不敢在这种关键时刻漏掉任何消息。
  第二日,裴湘觉得内息调理得不错,就打算和端王告别。
  “裴姑娘,你暂时还不能离开围场。”
  端王摇了摇头,朝着外面一指:“我这里暂时是出不去人的。”
  裴湘微微蹙眉,她没有说什么自己有法术可以离开这样的话。若是可以的话,她并不想和帝王的命令对着干,也不想引起对方的警惕反感。
  既然龙椅上的那位正处于防范状态,那她就顺着对方的意思,在这围场里安静地待几天。
  “我了解了,那之后的几日,昭希就打扰王爷了。”
  “昭希?裴昭希么,这是你的法名?”
  “是的,贫道裴昭希。”
  端王眸色微暗,他听得出来,裴湘这是在提醒他,她如今已经是修道之人了。
  “裴姑娘果然冷清理智。”
  裴湘微微一笑,本来就是没有缘分的事,不该给端王留有遐想的。
  “对了,王爷,我冒然混进围场之事,圣上那边可会怪罪?”
  “我已经替你禀明了前因后果,”端王摇头,“你冒死救我,又是方外之人,皇上那里不会多说什么的,但是估计也不会有奖赏。”
  “不责怪就好,我本来就是来还人情的,何须奖赏。”
  这时,门外的內侍来禀告,说是皇后娘娘派人来给端王送东西。
  两人的谈话被打断,端王又恢复成往日不拘言笑的肃穆神态,不多时,一位端庄娴雅的宫装丽人进来拜见。
  “原来是贾女史,母后怎么派你前来?”
  贾元春郑重行礼,温声解释道:
  “皇后娘娘听闻殿下遇险,昨日就想亲临看望,是陛下劝住了娘娘。陛下说,殿下受了腿伤,起坐站立都不方便,若是娘娘亲至,殿下又一向是至诚至孝的性子,肯定要行礼拜见的。若是因此而加重了伤势,反而不美。皇后娘娘听闻陛下良言,才打消了来看殿下的念头。但是娘娘一直挂怀殿下伤势,正巧,臣今晨有事奏请中宫,娘娘就吩咐臣来给殿下送东西。”
  明钊微微颔首,感慨了几句父皇英明母后慈爱,又说自己不孝,连累父皇母后担忧。
  贾元春再拜,表示皇后娘娘慈和贤惠,一定能理解端王殿下的赤诚孝心,也请殿下保重身体,早日康复。
  两人客气了几句,贾元春在端王不耐烦之前,禀明了皇后送来的赏赐都有些什么。除了几件古玩玉器外,多是上好的药材和滋补珍品。
  “劳烦母后费心了。”
  端王说完话,就不再和贾元春多交谈,而是看了內侍一眼,让他把皇后娘娘的人恭敬送走。
  贾元春再次优雅行礼。退出门外时,她特意用余光瞥了一眼裴湘,先是因为宫中出现如此美貌的女子而微微吃惊,而后便开始揣摩裴湘的身份。
  ——并未听说端王此次出行带了王妃妾侍的,这女子是谁?看气度也不像奴婢之类的,况且,她还能和端王坐着说话。
  贾元春暗自惊异,心道,从未听说端王身边还有如此佳人,此女姿容,让王府后院其他女人还有何立足之地?
  她想到自己的打算,心中惴惴,但是表面上却是一篇恭谨平静,姿仪优美大方,转身离开了端王住处。
  等贾元春离开了,端王不待裴湘提问,便主动说道:
  “这位贾女史就是你梦中听说的那位贾元春,荣国府贾家二房的长女,前些年被选进宫里做了中宫女史。”
  裴湘闻言,微微睁圆了眼睛,忍不住探身往贾元春离开的方向望去。
  她这下意识的好奇动作,一下子就打破之前特意营造出来的清冷淡泊女冠形象,露出了天性中的活泼与生动,让一旁的明钊摇头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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