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袭明眼睛微眯,瞄到靳重焰衣服里面露出的半片玉甲:“原来这块玉被他炼制成玉甲送给了你。”
靳重焰脸色一变,抬手拢了拢领子,突又有些高兴与羞涩:“嗯,是麒麟玉甲,仙境冰晶玉能抵消血麒麟的高温却不会损耗它本身的威力,再适合我不过。”
袭明道:“用青麟蛟心换仙境冰晶玉,我反倒是赚了。”
靳重焰道:“无妨。从此,你与他便是两清了。”
袭明笑了笑,笑意未及眼底:“谁说无妨?仙境冰晶玉虽不如青麟蛟心贵重,可我要的是仙境冰晶玉,不是青麟蛟心。”
靳重焰沉下脸。
“既然玉在你身上,脱下便能还我,这才是真正的两清。”
靳重焰一听他索要麒麟玉甲,怒火就从心底窜起,烧得头脑发热,恨不得将他如碧霄山对面的山峰一样,一剑削了!“休想!”他一字一顿地说。
袭明也拉下脸来:“通天宫坐拥天下珍宝,难道还要霸占区区一块仙境冰晶玉吗?”
靳重焰道:“它已经被炼制成了麒麟玉甲。”
“不如这样,我抓一对火麒麟给你,你将这件玉甲给我,我们各得所需,如何?”
靳重焰瞪着他:“休想。”
两次被拒,袭明也不恼怒,又道:“若我没有看错,这口棺木用的是万年寒玉,用它做麒麟玉甲,还能激发火麒麟的威力,比仙境冰晶玉更为适合。”
靳重焰依旧冷着脸道:“休想。”
袭明道:“这又是为何?”
靳重焰嘴唇抖了抖,慢慢地回过头,温柔地抚摸着玉棺,满身的忧伤绝望。
有万年寒玉如何?
有火麒麟又如何?
炼制麒麟玉甲的人已不在。
再也不在了。
袭明竟似看懂了:“我不但可以送你火麒麟,还能帮你炼制玉甲,确保万无一失。”
靳重焰蹙眉,回头看他:“你又是为何?”
袭明道:“没什么,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靳重焰沉声道:“这是他送给我的。”
看着靳重焰与袭明陷入争执,刘念心中既错愕又焦急。袭明为何如此?当初,明明已经说好的。可是疑问和质问一个也不能问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的气氛越来越僵硬。
袭明突然转移了话题,道:“玉棺里是谁?”
靳重焰身体抖了抖,口气却越发冷硬:“与你何干?”
袭明道:“听说,他被数十个元婴道人围困碧霄山,最后自爆而亡?”
血长流不止的伤口被活生生地扯开,撕裂的皮肉痛得浑身发麻。靳重焰白着张脸,眼中神采全无,手紧紧地贴着玉棺,仿佛在汲取力量以支撑自己不倒下。
袭明道:“还听说,他被围攻的原因是他偷了我的仙境冰晶玉。”
靳重焰睫毛一颤,涣散的瞳光重新凝聚,如锐利的刀,狠狠地插了过去。
袭明不为所动,喃喃道:“真是奇怪。既然你有万年寒玉,既然他是为你炼制玉甲,为何他不拿你的玉反倒要来偷我的玉呢?若非如此,又如何会引来这样一场杀身之祸。”
既然你有万年寒玉……
既然他是为你炼制玉甲……
为何他不拿你的玉反倒要来偷我的玉呢?
若非如此,又如何会引来这样一场杀身之祸。
字字句句,完完全全地砸中心头。
原来如此。
杀刘念的不是那些道人,原来是自己。
若非他,刘念不会死。
刘念到死都记挂着自己,可刘念死时,自己又在想什么呢?
是旁人对刘念的诋毁?
还是那条千金辉煌的飞升之路?
靳重焰闷哼一声,张口竟吐出一口血来。
刘念忍不住上前一步,被猛然站起的袭明硬生生地挡住。
“沥青!送客。”
唤作沥青的青年上前一步,正要为靳重焰引路,他已单肩扛起玉棺,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瞬间消失在视野之内。
“看够了吗?”袭明冷冷地问两个收不回目光的人。
沥青和刘念都回头看他。
袭明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念低声道:“文英。”
沥青低垂的目光闪了闪。
袭明道:“难听,以后叫藤黄。”
刘念心思早已飞出九霄,也不管藤黄是否真的比文英好听,一口答应下来。
袭明拿起装着青麟蛟心的匣子,塞给刘念。
刘念一怔。
袭明道:“先收着,看他还有没有更好的东西来换。若是没有,就当便宜你了吧。”甩袖就走,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沥青道:“谷主让你收着,你便收着吧。”
刘念道:“这太贵重。”
沥青笑嘻嘻地伸出手来:“你若不要,不如便宜我?”
刘念迟疑了下,沥青已缩回手去:“闹你呢。谷主赏的东西,怎么好转赠他人。对了,你来不弃谷做什么?”
……
“我也……不大清楚。”
第7章 魂断处,梦醒时(六)
袭明将人丢给沥青后,自顾自地闭关去了。
刘念跟着沥青,白天打理药田,晚上研究噬魂炉,一日日地住了下来。起初几日,他还惦念着哪日靳重焰又会突然找上门,惦念得久了,又淡了。就像以前,他也是这样期待着期待着就淡了。
噬魂炉既能引起摩云崖几个弟子的恶斗,自然不简单,他研究许久,依旧不得其法,眼见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文英待在里面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终于按捺不住,将炉子往怀里一揣,朝袭明闭关的静室走去。
静室建在竹屋后头,中间架起一条曲廊,从药田上方穿过。
刘念就站在曲廊的尽头,静室的门前。
到了这里,他又有几分犹豫。为了仙境冰晶玉,他特意调查过袭明。袭明此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高兴时,可以一掷千金,千里迢迢地运送粮食赈灾。生气时,会无缘无故地跑上俗世门派,将人从老到少统统揍一顿,毫无道理可讲。他问起三味心火,已见对自己的身份起疑,当年自己发誓不再踏入不弃谷半步,不管理由为何,总是背弃誓言。一旦袭明证实猜测,自己性命事小,连累了噬魂炉里的众生才是罪过。
如此想想,他又打消了向袭明求助的念头,一转身,就见沥青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
“你在这里做什么?”
刘念愣了愣道:“我,我想问问谷主,几时放我离开。”
沥青道:“你要离开?为何要离开?”
刘念道:“我并非谷中人,迟早要离开的。”
沥青惊愕道:“你怎么会不是谷中人?谷主赐名藤黄,便是默许你留下了。”
刘念道:“我……家中有父母在等我回去。”
沥青歪着头看他。
刘念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怪异,似乎在打量探究着什么。
“你父母双全,真好。”沥青道,“我三岁时,父母遇到一场瘟疫,双双病故,我被姑丈养到六岁,卖给了牙婆,到一个富户家当了下人。”
刘念道:“那你怎会到了不弃谷?”
沥青笑了笑道:“运气好,遇到了谷主,如果不然,我恐怕早成了摩云崖上的无名尸。连深受老祖宠幸的牟天启他们也敢说杀就杀,更何况像我这样的人。”
刘念暗道:若是那日自己没有被袭明带走,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到最后,许是要连最后一颗金丹也爆了。
沥青道:“你父母做何营生?”
刘念对文家了解不多,只好胡编乱造:“做米粮生意。”
“哦。”
刘念看着他的脸色晦暗不明,不知信了几分,正想说个话题岔开去,就听身后的门“咿呀”一声开了。一只八哥单脚停在门槛上,抬起头,气势汹汹地看着两人。
沥青慌忙行礼:“大师兄。”
八哥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对刘念道:“你,进来。”
刘念疑惑地看向沥青。
沥青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来。
“呆瓜,看谁呢?说你呢。给我进来!”八哥弹了弹脚丫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朝里走去。
“去吧。”沥青低声道。
刘念进入静室,门自动合起。八哥站在对门的屏风上,居高临下,威风凛凛:“你适才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刘念道:“我想问谷主,何时放我离开?”
八哥伸了伸脖子,低下头,眼睛炯炯有神:“你要去哪里?”
刘念道:“家中尚有老父老母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