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第一印象
简短的见面会结束,中午是例行的宴会招待。
也许是为了表现出县里四大班子的团结,酒席安排在一个大房间,一共三桌,一字排开。
彭爱国请钟山南上座,钟山南坚决不肯。
“这个地盘你是老大,上座非你莫属,我哪敢喧宾夺主啊。”钟山南故意大笑着说道。
这句显然是玩笑话,钟山南是市委组织部长,又是市委常委,首座是必须坐的,这么做让人感觉谦逊。
林安然不动声色地看着桌上的这一推一就,显然是一招官场常用的客套太极拳。
彭爱国赶紧道:“部长,你这么说,那可是对我彭爱国的工作有意见啊。你是市委的领导,还是请上座吧。”
钟山南呵呵一笑,知道玩笑点到即止便可,再客套下去,还真是故意让人下不了台,就偏离了玩笑的性质。
于是也不再客气了,端坐正中,钟山南落座后,其他县级领导才纷纷坐下。他的这句玩笑话,让气氛轻松了不少,又点到即止,火候拿捏刚刚好。
林安然再旁观察,心想这做官的艺术,还真是一门子高深学问,细节之处见真章。钟山南浸淫官场多年,果然是深谙其中三昧。
按照官场的惯例,新到任的领导都要上首桌夸夸官,林安然虽然是个副县长,班子都没入,不过还是被安排在了一号桌,坐在钟跃民的下首。
无意中,他回头看了眼另外两桌,人也基本坐满了。也难怪,加上林安然自己,光县委常委就十一人,一桌都坐不下。从城关县这一屋子的县级领导就可以看出,各个县区的领导班子都是超职数配备。
服务员抬着一箱子满楼香白酒上来,放在角落里。
林安然昨晚和太平镇的党政班子成员赴宴,已经喝了太多酒,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看到白酒,心里有些排斥,心里直打颤。况且这满楼香一箱是12瓶,又是53度的高度酱香酒,可不是闹着玩的。
“满楼香赛茅台!”彭爱国开场就来了这么一句。自从神王酒业打开名堂之后,彭爱国为了支持本地企业,宣布县委、县政府及下属单位,招待一定要使用满楼香,即便是高级的领导下来,要用茅台和五粮液之类的酒,也得有一瓶满楼香在桌上,以起到广告的效果。
神王酒业短短一年不到就已经蹿升为城关县的纳税大户,都成了县委、县政府领导眼中的宠儿,当然是青眼相加。
彭爱国给大家满上一杯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还是不喝酒?”钟山南笑着问道。
“这几年,肝脏不好,医生嘱咐不能再喝了,还请钟部长见谅。”彭爱国随口说道。
钟山南非好酒之徒,也就没再勉强,笑笑点头不语。
彭爱国清了清嗓子,端起水杯,开始发表祝酒词。
“今天,钟部长亲自到我们城关县送干部,是对我们县的重视和厚爱,我以水代酒,敬钟部长和在座的各位一杯。请部长放心,我们一定不辜负领导的重托,支持好、关心好林安然同志,保证让他工作安心,生活舒心。在此,我也感谢县委、政府、人大、政协各位班子成员一年来的辛勤努力,没有你们带领全县人民拼搏进取,真抓实干,就不会有我们城关县今天的成绩,谢谢各位了,我先干为敬!”
说完,彭爱国带头把一杯水干了,在座的除了钟山南是拿起杯子稍微小抿了一口外,旗语各位只好把一杯酒干了,心里感觉似乎有点不公平。
彭爱国对酒虽然一口不动,但并不反对别人喝酒,像精心组织策划的一样,县委、人大、政府、政协的领导们按照职位排序先后,走马灯似地过来向钟山南和林安然敬酒。
三桌人,四套班子,一共将近四十人。钟山南可以意思一下就算,林安然却不能这么做,否则便有过于狂妄或者不给面子之嫌。
开始三杯,喝得还算潇洒,再三杯下来,酒劲就开始上涌,又不能推辞,只能咬牙挺着。
“这是要探我的底儿啊,看来,每一位新上任的领导都必过此关无疑。不喝?那可不行!都是一殿称臣的同僚,第一次敬酒,不喝就是不给面子,再说,彭爱国正看着呢,印象第一,身体第二,只有舍命陪君子了!”林安然在心里暗自念叨,早知道新官上任还有这么一道坎,昨晚就不该和太平镇的同僚们喝得太过。
任何事物,都是有得便有失。当领导虽然风光无限,也自有当领导的苦楚,官场上常用“酒精考验的战士”来形容那些官场老油子,恐怕其原因就是在此。
饭局一直闹腾到中午一点,大家酒足饭饱才算结束。
送走了钟山南一行,彭爱国要亲自送我回房间休息。
林安然在城关县没有住房,县宿舍也占满了没空房子,所以只好将他安排在县招待所的五楼的一个套间里,平时,这个楼层很少有人住,非常安静。
其实城关县许多党政领导的家并不安在县里,多数为了孩子能获得更好的教育资源,把家安在市区。这些领导干部都有车,有车就方便回家,所以不像普通小公务员那样要受两地分居之苦。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工作在县里,家住在市里,闲时在市县之间来回跑通勤,忙时在县里住上一段时间。
彭爱国扶着我的肩膀,交待钟跃民道:“跃民啊,下午就让安然同志休息一下,工作明天再开始也行。”
酒喝得太多了,送走了彭爱国和钟跃民,林安然觉得自己疲惫无比,倒在床上就睡,整整睡了一个下午。
晚上,县政府办公室徐主任亲自到招待所请林安然下楼吃晚饭。
林安然一肚子酒,满身都透着酒气,洗了个澡,总算清醒了一些。可胃口不好,根本吃不下。徐主任让服务员晚点把晚餐给送了上来,安排好之后,进门问了声晚安后走了。
林安然先是起身,在套间里转悠了一下,看看设施。虽然说是招待所,可是档次比不比市里的高级宾馆差多少。
看完房子,林安然靠在床头,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白天见面会的场景,像电影一样在大脑里回放看起来,彭爱国目前在城关县的威望很高,权力掌控也牢固。四大班子的领导们看起来多数都是规规矩矩的;钟跃民是钟山南的儿子,又是年轻县长,所以别人也不敢因为他年轻而对他轻视,和彭爱国配合似乎也不错,俩人间没有貌合神离的迹象。
倒是那位暂时代常务副县长职位的占树平似乎有点阴险,也许就是一个煞星,小心为上。回想起白天,彭爱国在钟山南讲话时候有意无意看向占树平的那个眼神,似乎颇有深意。
恐怕彭爱国对于这位占树平副县长是有些看法的,却因为某些因素又拿他没有办法。
正想着,外头传来低低的人声,然后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原来是政府办的主任徐有才领着招待所的经理又回来了。
他屋里屋外地又巡视了一周,特别细看了下卫生间的各种备品,指示战战兢兢地跟在身后的服务员加了一套新的。一切安排停当,感觉万无一失了,徐主任和经理才蹑手蹑脚躬身向林安然问安。
“辛苦了两位同志了!”林安然起身让坐,又是一番称谢。
经理临出门之际,又指示服务员换了一盘水果,叮嘱时刻注意领导的起居,半小时后把晚餐送到房间,楼层不准外来人员出入……
等徐有才和经理都离开了,林安然的手机却响了。
“怎么样,县太爷的感觉还爽吧?”听出是林安然的声音,尚东海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
“说实话,我真没想到县里的人真是能喝,还喜欢搞车轮战那一套。不喝吧,不给面子;喝吧,一个人对付几十人,谁受得了。”林安然揉揉太阳穴,苦笑道:“这回真把我喝得有些高了。”
“副县长那么好当啊!不说别的,就说下面的领导下乡,到了村里喝的都是土炮,没个几斤你都下不了台!”尚东海半开玩笑地恐吓林安然。
“酒倒是好办,人难办哪!今天见面会和县里的四大班子领导照了一面,别的人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就是有个叫占树平的副县长,以前接触不多,对此人不大了解。你知道这人吗?”林安然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党政班子的主要领导我还算清楚,其他人不好说,陈存善倒台了,彭爱国大权独揽,钟跃民虽然是钟山南的儿子,不过上任时间还不长,暂时比较低调,对彭爱国也足够尊重。”
尚东海是个官场百事通,人面广,消息灵,一问就有答案。
“至于你说的占树平,我倒也有些了解,他原来是市里国企的一个科长,早年和刘大同是工友,感情据说不错。也是刘大同发迹了,他才上了位,以前他和陈存善走得近,陈存善出事后,他由于是刘大同的人,就被保了下来,还暂代了钟跃进从前的位置。这个人好整事,群众关系不好,主要是彭爱国想换届后到市里人大谋个位置养老,所以不想得罪刘大同,还用着这个人。你还是小心着点,不能多说了,别误导了你的判断,还是自己慢慢品吧!总之,城关县人际关系没有从前复杂了,但是还是暗流阵阵,注意保护自己。”
话说到最后,尚东海不忘叮嘱一句,提醒林安然。
尚东海这个官场百事通果然名不虚传,对县区干部都如指掌,他的话,也印证了林安然白天的基本判断:沉着应对,小心为上!
酒劲过去了,困劲上来了,林安然勉强吃了点东西,躺倒床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