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顶端
大唐帝都长安,那些站在大唐统治阶级顶端的大人物们,此刻目光全都被龟兹这座安西重镇吸引了过去,此前的告急文书似雪片一般飞来,纵然是不通兵事之人,也都知道龟兹城此刻已然危在旦夕。
之前杜睿发来战报,曾言于阗城之围已解,还让满朝君臣欢喜了好一阵,可是接下来,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了,从西域各处发来的情报显示,各地的大军都在朝着于阗城集结,而杜睿却丝毫没有进兵,解龟兹之围的意思。
这下,满朝文武有坐不住了,尤其是那些新近被提拔起来的少壮派,在他们看来,杜睿如此行事,分明就是心怀不轨,欲拥兵自重。
于是乎,弹劾的奏本一下子就堆满了李承乾的龙书案,要是放在以前还真没有人敢和杜睿为难,太宗皇帝的托孤大臣,新皇李承乾的至交好友,和杜睿为难,他们还当真要好好掂量一番。
可是自打去年李义府成功搬到了杜睿这棵大树之后,以往在人们眼中不可撼动的杜睿,一下子也褪去了神秘的外衣,人们对杜睿的敬畏也一下子不存在了。
只不过,这一次李承乾顶住了满朝文武的压力,同时也压抑住了内心的猜忌,将信任给予了杜睿。
群臣一见李承乾居然还力挺杜睿,心道这哪成啊!
于是……
“圣上!龟兹事急,而杜睿却拒不发救兵,分明就是拥兵自重,以要挟朝廷,不惩处,恐后患无穷!”
“圣上!龟兹之于西域,甚为紧要,然杜睿却拒不发兵,坐视龟兹陷于敌手,圣上!龟兹若失,臣恐西域不保,到时动摇了大唐的江山社稷啊!”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激愤满腔,将自己装扮的格外忠贞,反倒是将杜睿彻底描黑,似乎杜睿比大食人更加危险。
当年太宗皇帝在位之时,满朝文武叩请杀范兴的一幕,在此于太极殿前上演,看他们的尽头,似乎不将杜睿抓回长安法办,就誓不罢休一般。
李承乾也被烦得没办法,最后李承乾只是说了一句:“西域战事,悉委于杜承明之手,诸卿切勿再多言,以乱国事!”
得!
皇帝一句话,就取消了他们的发言权,这下既然李承乾都这么说了,那些卯足了力气,想要给杜睿找不痛快的二货,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了,如今西域局势糜烂至斯,再多说什么都是无意,总不能当真再将杜睿召回来,派他们前去,那些大食人手中的弯刀,可都是能杀人的。
朝堂上安静了,所有人都只是安安静静的等着西域那边每日传递回来的消息,只是杜睿始终按兵不动,让他们的内心不免骄躁。
要说最为着急的当属李承乾无疑了,他一心想要创造超过太宗皇帝的功绩,一心想要成为千古一帝,可是现在残酷的现实,让他彻底清醒了下来,西域,是太宗贞观一朝,大唐君臣耗尽了二十多年的心血,一点儿一点儿打下来的,如果在他的手中丢了的话,将来他如何有脸面去见太宗皇帝,只怕就连他身死之后,灵位都没脸供奉到宗庙之中。
西域可是关系着他的未来,李承乾岂能不着急,尤其是龟兹,李承乾虽然没有到过西域,可是从地图上看,再加上李世绩的反复推演,却也明白龟兹之于西域的重要性。
龟兹危在旦夕,杜睿却在于阗城止步不前,李承乾也好几次都想要派人去于阗城,催促进兵,可是这个念头每次生出来,都被他自己给掐灭了。
这些天他也曾犹豫过,也曾怀疑过,不过好在这一次,李承乾压制住了内心的不安,选择了相信杜睿,就先当初一样。
以李承乾对杜睿的了解,杜睿如此行事,定然是有他的道理,否则的话,以杜睿对禁军的感情,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手打造出来的禁军被围在龟兹城,而不发兵救援。
杜承明!朕可是将大唐的国运都交托在你身上了!
龟兹城,唐军在此已经坚持了整整一个半月的时间,可是援军依然不见踪影,若是在别的朝代,只怕城中的士卒早就已经心灰意冷,战意消退了,不过在大唐,将士们却全然没有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他们只知道脚下的龟兹城是大唐的领土,他们身为大唐军人,有义务和责任捍卫这里。
这是军人的荣誉,或许他们以前并不明白,但是他们现在懂了,军人的荣誉是成长在血肉里、骨子里的,俗话说荣誉是军人的第二生命,但对优秀的军人而言,荣誉甚至比生命更重要。
现在他们已经不再是为了其他的什么在奋战,在坚守,为的只是这份属于军人的荣誉感。
人的精神力量比体力更富于生命力。
后世俄国的一位大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的这句名言用来形容荣誉对军人的影响恰如其分。
在一切高尚的情感中,荣誉心是人的最高尚的感情之一,是战争中使军队获得灵魂的生命力。荣誉,对一支军队、一名军人的意义,要多大,有多大。一支军队如果没有荣誉的凝聚,必定会军心涣散,溃不成军,一名军人如果没有荣誉的支撑,必定会精神萎靡,沦为平庸。
曾经他们的职业被那些掌控着主流言论的人称为“丘八”,“武夫”,他们存在的意义,从来就没有被人正视过,但是杜睿让军人这个职业有了全新的定义,也就是从那一刻其,这些为了大唐的安宁,在最为严酷的环境之中坚守的军人有了全新的定义。
尽管他们并不能完全理解当初杜睿所说的那些话,但是杜睿说得每一句早已经刻进了他们的心中,并支撑着他们战斗下去。
军人从事的是世界上最神圣最崇高、也最艰苦、最危险的行业。心系国家安危,情系民族存亡;面临生与死的考验,血与火的淬炼,对荣誉的认识最深刻,对荣誉的感情最真挚,对荣誉的追求最执着。荣誉,是军人的第二生命,是一种担当,一种品性,一种责任。对荣誉的无限向往和敬重,是军人勇往直前的不竭动力,是军队永葆胜利的精神基石。只有血管里流淌着崇尚荣誉的血液,内心中植下崇尚荣誉的种子,把崇尚荣誉、争取荣誉当作一种自觉,才会有“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豪情壮志,“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大义凛然,“裹尸马革英雄事,纵死终令汗竹香”的浩然正气。才会在这个国家需要军人的时候,抛头颅洒热血,舍生忘死,勇往直前;在急难险重任务面前,迎难而上,攻坚克难;在危急关头,贞守气节,宁死不屈。
心中有了这份荣誉感,即便是死又如何,正是因为有了这份荣誉感,他们多了一种可以守护的东西,龟兹城才能在大食军队的连番攻击之下,依然屹立不倒。
那一日要不是城内的伤兵,和自发组织起来的龟兹城中百姓上城助战的话,或许龟兹城早就丢了,可是接下来的几天,大食人的进攻依然猛烈,城中防御力量的消耗也逐渐变大,如今的龟兹城中四处可见都是受伤的唐军和百姓们,不时传出的哀号声,让人不免心烦意乱。
苏定方这些日子也察觉出了有些不对劲,此前大食人的攻击虽然猛烈,可总过易布拉西•默罕默德还顾及着自身的伤亡,不敢像现在这样无视伤亡,没日没夜的进攻。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定方一开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渐渐的他也看出了一点儿门道,易布拉西•默罕默德这么急于攻陷龟兹城,无非就是两个理由,其一就是大食国的哈里发穆阿维叶传来的限期破城的军令,再有就是易布拉西•默罕默德想要在大唐援军到来之前破城,然后凭借着龟兹城,抵挡大唐援军的进攻。
援军!
一想到这个,苏定方不禁兴奋了起来,坚守了一个半月的时间,防御龟兹的唐军虽然伤亡惨重,可大食一方的伤亡肯定会更大,如果这个时候援军能到来的话,到时候,内外夹击,便可一举将占据扭转。
可是短暂的兴奋之后,苏定方又被残酷的现实惊醒了,城外的大食军有数十万之众,而且还有后续部队,和仆从军源源不断的开来。
而大唐呢!?
苏定方很清楚,要想击败城外的大食军队,至少要有二三十万精锐之师才能成事,可是现在的大唐实在是抽调不出这么多的兵力了,当初他出征之时,几乎就将拱卫长安的禁军抽调一空,如今算来长安城内剩下的禁军也不过十五万人了。
辽东地界的薛仁贵手中倒是也有二十万精锐之师,只可惜那些兵马是不能动的,不但要防备着三韩人的反叛,还要时时刻刻清剿东北方那些藏身于高山密林之间的通古斯人。
归根结蒂还是因为如今大唐的疆域太过于辽阔了,这些年开疆拓土的速度已经到了大唐能够消化的极限,各个地方都需要重兵镇守,否则一旦兵力不足的话,到时候回事一副什么样的景象,只怕是遍地烽烟。
苏定方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仔细的思考起来,很快他就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援军肯定是到了,要不然的话易布拉西•默罕默德不可能这样不要命的进攻,可是援军为何没有来解龟兹之围?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统帅援军的主帅,定然是有一个大计划,一个可以重创大食军队的大计划!
似乎是为了帮着苏定方确定这个猜测,当天晚上,就在大食军队趁夜攻城的时候,一队唐军突然对大食营地发动了袭击,虽然袭击很快就被有所防备的大食军击退了,可至少证实了苏定方的猜测。
援军到了!
这让苏定方很是兴奋,同时也坚定了守住龟兹城的信心,此前没有援军那等让人绝望的日子都撑过来了,如今援军到了,尽管不知道有多少,但至少让城内的唐军将士的信心更足了。
当天晚上,趁着大食军队四处搜寻唐军援兵的机会,龟兹城内的唐军也得到了难得的喘息时间,苏定方也将所有的将校都召集在了一起,商量着接下来该如何配合援军的问题。
“大帅,援军既然已经到了,是不是要与大食狗决战了?你下令,火里火里来,水里水里去,末将决不皱一下眉头!”
“就是!那些大食狗压着我们打了这么久,还真当我大唐男儿好欺负是怎的,也该到了我们反击的时候了,如今援军到了,我们里应外合,定然能把大食狗杀光。”
一开始,那些被大食人折磨了一个多月的唐军将校们便吵吵了起来,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准备,今夜就出战,找大食人好好出一口恶气。
他们都已经知道了援军到来的消息,此刻苏定方将他们都唤来,一定是为了配合城外的援军,解龟兹之围,自从葱岭大败以来,这些将校的心里都憋着一口恶气,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雪恨,以前是因为兵力不足,再加上大食人的营寨扎的牢靠,唐军又没有攻坚的重武器,无法解围,只能忍耐,可是眼下援军已经到了,也该到了出这口恶气的时候了。
苏定方也很想报仇雪恨,洗刷葱岭大败的耻辱,只可惜他想的更明白,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援军是到了,可是兵力却并不充足,或许解围没问题,可是要报仇却难了,苏定方设身处地的想着,假如他是援军的统帅的话,定然也会谋划一番,在最恰当的时候,谋取最大的战果。
“诸位将军,援军是到了,然现在还不是解围的时候!”
苏定方一句话,就让在场的诸将都楞住了,那些还在吵吵嚷嚷的说着要如何向大食人讨回累累血债的将军一下子就好像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样,帅府之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大帅!这是为何?援军不是已经来了吗?为何不能解围!?”
其他人的脸上此刻也写满了疑惑,都被苏定方话给惊呆了,个个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纷纷看向了苏定方,等着他的解释,他们已经在龟兹城里忍耐了这么长时间,人人都想好好的发泄一把,出了心头的这口恶气,可是苏定方居然说现在还不是解围的时候。
既然援军已经到了西域,只要稍一集结,就可以发龟兹城外的大食军队发起进攻,与龟兹城内的守军里应外合,一举解龟兹之围,然而,苏定方却告诉现在还不是解围的时候,这不能不让他们震惊。
苏定方看着众将的反映,并不觉得惊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道:“诸位将军!援军是到了,可是现在还不能解围,我们的援军一定是在谋划一个大计划,好给予大食狗以重创,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大食狗的攻击还会像以前一样猛烈,我们要做的就是死死的守住龟兹城,等待援军完成准备!”
“苏定方!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定方的话音未落,一个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寻声望去,见说话的是李义府,当日葱岭大败,李义府也跟随大军逃到了龟兹城,原本他是准备逃回长安去的,只是略一想,他要是抛下大军,独自回长安的话,估计脑袋就会立刻搬家,大唐崇尚军功,可是军法一样严厉,他身为监军,弃军逃跑,这个罪名,足够杀他一百回的了。
这些日子,大食人没日没夜的攻城,片刻清闲的时候都没有,李义府的精神也是高度紧张,几乎都要崩溃了,他甚至都做好了,一旦大食人杀进城中,立刻投降,乞求活命的打算。
今日听到有援军来了,李义府不禁欣喜若狂,总算是不用死了,这对一向惜命的李义府来说,简直就是天大之喜,可是苏定方却说暂时还不能解围,这让李义府如何能不怒。
“苏定方!你要仔细想好了,龟兹城中可就剩下这么一点人了,城外的大食人却有数十万大军,龟兹随时会陷落,若是再不解围的话,我们都会死,龟兹会陷落,我们就会成为千古罪人,到时候圣上那里你如何交代!”
李义府叫嚣了一阵,似乎是上了瘾头,接着又是大放厥词,指责苏定方糊涂,说到最后居然要破口大骂。
苏定方虽然在葱岭大败,可是因其以往的战功,在唐军将士的心中的威望很高,将士们对他也很是崇拜,今天李义府居然当面指责他,顿时让在场诸将心中大为不平。
更何况,当初要不是李义府在出兵的问题上,几次三分的与苏定方为难,苏定方也不会贸然越过葱岭,更不会让心怀叵测的怛罗斯人钻了空子直射全军惨败收场。
可以说,葱岭一战大败,苏定方虽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李义府的过失更大,要不是他的话,那么多唐军将士也不会平白的殒命沙场。
苏定方也是满心的怒气,当初他顾忌着李义府的身份,几次三番的被其威胁,结果导致唐军将士死伤无数,本来到了龟兹城以后,李义府收敛了许多,苏定方还不想再与他闹起纷争,乱了军心,可是这个李义府居然死性不改,还当真将他当成了好欺负的,此刻苏定方要是还能忍耐的话,那他也就不是苏定方了。
“李义府!你还敢乱言!”
苏定方拍案而起,指着李义府大声怒斥,让说得正过瘾的李义府不禁一愣,一旁的唐军将校见了,心里都在大呼痛快,他们早就对李义府这个人十分不爽,当初要不是李义府突然发难,害得杜睿去职还乡的话,由杜睿带领他们打这一仗,结果未必会是如此,他们倒不是看不起苏定方,只是他们这些人常年以来都是跟随杜睿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对杜睿更有信心罢了。
再加上此前李义府几次三番的以势压人,早就让这些武夫心中不耐,此刻李义府居然还敢大放厥词,他们也有些恼了。
“李义府!要不是你几次三番催促进兵,焉能有葱岭之败!”
“说得就是,苏大帅当初就信不过怛罗斯人,全都是因为你,葱岭大战只是,才会被怛罗斯人突然发难,致使全军大败!”
将士们七嘴八舌的一阵指责,让李义府一张脸不禁涨红,怒道:“你们……你们居然敢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这在唐军之中可是大忌,可是此时节,谁还在乎这些,能不能活下去都还不确定呢,更何况就算来日还朝,就李义府所犯下的过失,杀他一百回都够了,自然也就没人将他放在眼里了。
苏定方见将士们群起而攻,李义府被说得哑口无言,双手下压,示意将士们安静,将士们这才闭口不言,然一个个仍是蔓延含恨的瞪着李义府,不禁让李义府一阵胆寒,因为他已经在这些将校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杀机。
李义府见犯了众怒,却又不得反驳,只得挥袖而去,心中却打定了注意,等到回朝之后,一定要将这些武夫一个个全都整治了。
李义府离开了,不过这倒也和了众将的心意,他们原本就不怎么待见这个没事儿,就满脑袋顶着皇命,出口就是威胁的阴险小人。
苏定方也是长出了一口气,他还真担心李义府在这里给他捣乱,不管回到长安之后,李承乾会怎么惩处李义府,但是至少现在,李义府还是大唐征西军的监军,是这里的二号人物,如果李义府当真铁了心要和他为难的话,苏定方也是无法。
“大帅!”杜耀祖跳了出来,大声道,“只要大帅一声令下,末将就去取了那个酸儒的脑袋,出了事,末将一力承担就是!”
杜耀祖原本就是杜睿的家人,当初李义府一道奏本,将杜睿参到了李承乾的驾前,害的杜睿被贬官为民,因为这是杜耀祖对李义府都是心怀恨意,再加上李义府几次三番要挟苏定方,更是让这个混小子恼恨异常。
杜耀祖一说话,其余诸将也闹了起来,苏定方见了忙道:“诸位将军,本帅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是,无论怎么说,那李义府都是征西大军的监军,便是要惩处,也是圣上的事,此事休要再提!”
众将见苏定方都这般说,自然也不好再闹,纷纷静等着苏定方说说眼下的局势。
苏定方道:“本帅虽然不知道这次统帅援军前来的是朝中哪位将军,不过本帅倒也能猜出他此刻心中所想,或许对援军来说,解龟兹之围并不甚难,之所以迟迟没有动静,只怕是别有所图,或许就是准备将大食在西域的这支大军,予以重创!”
众将闻言,纷纷惊呼出声,要知道城外的大食军队可不是几万,而是几十万人,将几十万人全歼,或者重创,谈何容易。
苏定方接着道:“这次易布拉西•默罕默德所率领的大食军队,几乎囊括了大食国在东方行省的全部精锐部队,若是囊把这些大食军队歼灭在西域,那么大食国的东方行省将会无兵可守,大唐大举西进将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对大唐有着莫大的好处!”
诸将闻言,顿时一个个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对啊!解龟兹之围算什么,想要报仇雪恨,就要将城外的大食军队全歼,这才来的痛快,顺便在攻入大食的腹地,到哪里去兴风作浪,将葱岭一战所经受的耻辱,都还给大食人。
“大帅!您说吧!我们该怎么办?”
“对啊!大帅!快拿个主意,我们应当如何配合援军,将那些大食狗全歼!”
苏定方道:“今夜援军袭扰大食军营,那就是为了让我们知道,援军来了,好让我们安心,本帅料想,援军此刻正在集结所有的部队,我们现在要做的是……”
说到这里,苏定方突然有些不忍心,这些将士都已经在龟兹城坚守了月余的时间,每日里都在和大食人死战,付出了那么大的伤亡,苏定方如何忍心将那个主意说出来。
“大帅,您的意思是不是要用龟兹城做诱饵,将大食狗全都吸引在龟兹,好让援军从容集结军队?”有的将军反应的很快,将苏定方不忍心的话,说了出来。
尽管为难,苏定方还是点了点头,道:“正是这样!不如此,无法把大食军队吸引在龟兹,不如此就没办法将大食军队聚而歼之!”
“大帅,要是如此的话,会不会太险可,龟兹城会不会陷落?”有的将军问道,他没有问自己的结局如何,会不会有危险,而是在担心龟兹的安危,“若是龟兹城破的话,城中的百姓岂不是要遭殃了,这些时日,他们为了守城,已经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了!”
苏定方长出了一口气,面色有些阴沉的说道:“龟兹的结局如何,本帅也不知道,今日,本帅将你们都聚集在此处,就是要告诉你们,好让你们都有个准备,龟兹若在,可以吸引大食的兵力,龟兹失陷,援军就可以不再顾及我等,放开手脚,这西域地方,我大唐比大食熟习,若是能灵活用兵的话,胜算就更大了!”
苏定方说的不错,现在的龟兹对杜睿来说,无疑就是一把双刃剑,对于死守龟兹的大唐将士们,杜睿也在救与不不救之间反复犹豫着。
救!
这无疑是大唐上下所有人的想法,苏定方等人虽然在葱岭一战之中大败,可是其能在龟兹困守月余,力保大唐国土不失,单单是这份坚韧,苏定方以下的唐军将士,就无愧于英雄这个称号,对方身为英雄,杜睿便不能不救。
而不救!
很显然将会对战局有利,虽然很多人都认为,龟兹一旦被大食人攻取,西域的战局将会大不利于大唐。
其实不然,龟兹城若是被攻破了,反而会让杜睿更加无所顾忌,可以放开手脚用兵,用最小的代价,给大食军以重创。
只是这样做的话,对驻守龟兹的唐军太不公平,他们坚守龟兹月余,为的是守卫大唐的疆土,他们都是大唐的英雄,对待英雄,不能如此冷漠。
苏定方虽然不知道率领援军的是杜睿,不过却也猜到了杜睿的心思:“诸位将军,回去之后也请转告军中将士,这龟兹我们还要继续守下去,一直受到援军布置完成,将士们的心中若是有怨的话,就只管怨恨我苏定方,都是本帅无能,才致使众将士身陷险境!”
诸将顿时寂静无声,没有人说话,他们都不怕死,但是却并不意味着他们愿意死,明知道有生还的希望,援军已经到了西域,却还要他们像以往那样坚守下去,这个未免难了些。
不过如果他们的死,当真能换取最后胜利的话……
“大帅!我们不怕死!”
突然之间,将士们爆发出了惊天的吼声,蕴含着一股一往无前的豪迈气势,从他们的眼神之中,苏定方能看得出他们已然下定了决心。
苏定方心中一阵感动,重重的点了点头,大声道:“好!都是好样的!不愧是大唐男儿,既然如此,我们就同生共死吧!若是能活下去,我们一起去长安领功受赏,若是死了,这具皮囊便扔在这龟兹城,就是死了,我们也要继续为大唐镇守西域!”
就在此时,突然有苏定方的亲卫闯了进来,大声道:“大帅!大食人又攻上来了!”
苏定方闻言,猛地站了起来,抽刀出鞘,大声道:“誓与龟兹共存亡,杀敌!”
言罢,苏定方当先便冲出了帅府,将士们看着,突然也爆发出惊天的吼声,挥着战刀,大声咆哮道:“誓与龟兹共存亡!”
城头之上,唐军如同猛虎一般,一个个压根就不防守,只管进攻,从来没见过唐军如此不要命的大食军队一时间措手不及,被唐军杀得节节败退。
“这些唐军都疯了吗?”一个大食人惊恐的喊道,转身就要逃走,却被追上来的唐军将士一刀就砍掉了半个脑袋,身躯朝前面冲出了十几步,才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唐军只管进攻,并不防守,这种打法虽然勇猛,付出的代价却是不小,伤亡很大,唐军的这种打法,无疑也刺激了大食军队,他们也是血里火里杀出来的狠人,见唐军如此不要命,一个个的也发了疯,对着唐军一阵猛砍猛杀,他们虽然实力比不上唐军,可是胜在人多,一时间双方杀得难解难分。
易布拉西•默罕默德打量着攻城的情形,突然眉头一掀,一抹冷笑浮现在了脸上:“传令下去,撤兵!”
“撤兵?”大食将领们以为听错了,一个个满脸的难以置信,竟然忘了传令,目光齐刷刷的集中在易布拉西•默罕默德身上,眼神之中带着询问。
如今攻城攻得正猛,双方都绞在一起,这时候只有继续增兵攻城,哪有退兵的道理?
况且退兵又那么容易吗?
此时双方都纠缠在了一起,这个时候撤兵的话,难免会被唐军咬住碾杀,到时候损失一定不小。
“还要我在重复一遍吗?撤退”易布拉西•默罕默德语气重了些,又说了一遍。
“大人,为何呀?”众将不解,纷纷出言询问。
“为什么?”易布拉西•默罕默德冷冷一笑,道,“城内的苏定方要比你们那愚蠢的脑袋聪明的多,他现在不要命的厮杀,是在为杜睿解决难题呢!现在龟兹只能被我们围着,却不能攻破,只要龟兹还在唐军的手里,杜睿的心里有会有所顾忌,不得不来解龟兹之围,否则的话,唐国皇帝不会饶过他,若是龟兹被我们攻下了,杜睿就没有了这个负担,到时候就可以灵活用兵,西域这个地方,大唐经营了几十年,远远比我们要熟悉,一旦杜睿放开了手脚的话,这对我们极为不利,可是只要龟兹还在唐人的手中,杜睿就不得不来龟兹与我们决战,龟兹这座孤城对杜睿来说,是一个诱饵,但是却是一个有毒的诱饵!他却不得不吞下去!”
“大人,万一杜睿不顾龟兹城的安危怎么办?”
“他一定会来。”易布拉西•默罕默德信心十足,非常笃定,道,“龟兹对唐国的意义重大,他不敢不来。”
望着撤退的大食军队,苏定方非但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眉头紧皱了起来,很显然易布拉西•默罕默德也已经猜到了大唐援军的计划,同时开窥伺到了苏定方的用心。
这下围绕着这座龟兹城,可就更加热闹了。
于阗城,帅府之内,杜睿和众将在座,却是谁也没有说话,个个紧拧着眉头,诸将在等,等待杜睿进兵的命令,杜睿也在等,等待着秦用那边传来消息。
突然,冯照闪身走了进来,对着杜睿一拱手,将一封书信交到了杜睿的手上,杜睿展开一看,不禁苦笑了起来。
众将一直都在观察着杜睿的表情,见杜睿神情,顿时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杜睿将书信收好,抬头看见了众将的表情,不禁一笑,道:“勿用担心,龟兹没事!”
“龟兹没事?”众将闻言,悬着的心落了地,可是龟兹既然没事,方才杜睿怎的好像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一个个的脸上都写满了疑惑。
杜睿也不想让众人乱猜,便将昨夜发生的一切都说了一遍。
席君买闻言,惊诧道:“大食军为何突然要退兵?”
“就是啊,双方混战在一起,大食军人数占优,只要缠斗下去,龟兹能不能守得住都不好说,可是易布拉西•默罕默德竟然下令退兵,这里面有何阴谋!?”高行真也是想不明白。
不单单是他想不明白,对易布拉西•默罕默德下令撤兵一事,众将就是想破脑袋也是想不明白,布拉西•默罕默德为什么要这么做。
杜睿长叹了一声,接着又笑道:“这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个易布拉西•默罕默德真是个不错的对手,这场博奕,当真是越来越精采了。”
“大帅,这话怎讲?”席君买听了杜睿的话,满心的疑惑。
杜睿道:“本帅在利用龟兹算计易布拉西•默罕默德,没想到他居然也在算计我们,我们想把在龟兹城下将其重创,他同样也想把我们在龟兹城下全歼,是以,他留下龟兹,让我们不得去救龟兹,这个易布拉西•默罕默德当真是好算计!”
“狂妄!”
“白日做梦!”
众将闻言,齐声喝斥,大是不愤。
杜睿摆了摆手,示意众将都安静下来,道:“如此一来也好,至少龟兹暂时不会有事了,我就可以放心的布署接下来的大战了!”
席君买道:“大帅!如果那易布拉西•默罕默德已经有所堤防,还在龟兹城下设好了圈套,我们岂不是要自投罗网!?”
杜睿笑道:“那易布拉西•默罕默德虽然不凡,可是他那点儿算计,如何能瞒得过我!”
屈突诠闻言,喜道:“原来大帅已经有了对策,大帅,这仗该如何打?”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杜睿的身上,谁都知道,接下来这一战关系重大,若是唐军达到了预期目的,一战而重创了大食军队,那么,大举西进就轻松多了,若是易布拉西•默罕默德全歼了唐军,他就可以毫无阻碍的进入河西之地,进而威胁长安,大唐的日子就非常不好过了。
唐军上上下下,谁都不敢掉以轻心,用杜睿的话来说,那就是,用这一场大战,换取大唐西陲二十年的太平。
那一日经过了杜睿的一番分析之后,唐军众将的头脑也都冷静了下来,不再幻想着,攻灭大食,既然大唐现在的实力没办法彻底将大食消灭,还不如像杜睿说的那样,只占领中亚,留大食一条残命,没道理他们这边打生打死的,结果却白白便宜了拜占庭人和突厥人。
杜睿闻言,笑道:“这一战事关重大,我们只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