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玉简传音在哪?!”
  容兆道:“本是你们灏澜剑宗内部事,我无意多过问,但乌宗主做出这种种事情,总要叫大家知晓他真面目。”
  侍从双手送上那枚玉简,他接过一拂,当众释出其中传音。
  “你这畜生,你弑父夺位,你不得好死、必遭天谴!”
  ——乌曹的最后之言。
  四下哗然。
  灏澜剑宗人瞠目结舌,为首的长老难以置信地看向乌见浒:“宗主,这到底是真是假?”
  “乌曹为前途荣华,抛弃戕害我母亲,我不过为母报仇。”乌见浒嗓音平淡,竟是认了。
  “那他也是你父亲!你怎能弑父夺位,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
  “禽兽不如?”乌见浒轻鄙道,“禽兽不如的那个是乌曹,他是咎由自取,怎么,你们也打算造反?”
  “你怎敢——”
  “也得你们有那个能耐,”不再搭理人,他的目光落回前方容兆,沉声,“云泽少君召集众人开这仙盟大会,原是为让我众叛亲离。
  “容兆,我有这么招你恨吗?”
  暮色已晚,有月升起。
  容兆始终未作声,眼波中也似有静影沉璧。
  ——若不这么做,他又怎能轻易分化南方盟、分化灏澜剑宗。
  最僵持时,蓦地响起的一声轻笑。
  是早被众人忽略了的萧檀,他忽然笑起来,笑声里浸着极尽讽刺之意。
  有人看不惯他如此,呵斥:“你笑什么!”
  萧檀的笑声愈显诡异,幽幽道:“我笑你们,南方盟也好,东大陆人也好,你们所有人,都被他们骗了,云泽少君怎会舍得恨乌宗主,他连乌宗主最大的秘密都还未宣之于众。”
  容兆冷目向他,似乎猜到他想说什么,手已按上剑柄。
  “云泽少君心虚吗?想直接对我动剑?”萧檀先声夺人,“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你很怕我揭穿你们?怕说我出这位乌宗主真正的秘密?”
  “你到底想说什么?”萧如奉高声喝道。
  “云泽少君连乌老宗主的近侍都能拿住,又怎会问不出真正能将乌宗主置于死地的秘密是什么?我不信这人不知道,还是你根本不让他说,不想让世人知晓,这位乌宗主其实是乌老宗主与妖偷生下来的半妖?”
  石破天惊的一言,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乌见浒压平了唇角,彻底冷下眼。
  “果真?你可有证据?!”有激动声音问。
  “这需要什么证据,”萧檀放声笑,“你们不如就问问这位乌宗主,他敢不敢说自己不是半妖,至于云泽少君为何明知道却守口如瓶——”
  容兆已面沉如水,周身冷凝。萧檀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癫狂中透着十足不怀好意:“当然是因为,他和乌宗主,他们两个,是结契道侣啊!”
  第56章 永不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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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檀话出口,被遽然而至的剑意朝后掀去,脏腑震荡,他跌落趴倒在地吐出大口鲜血。
  动手的人却不是容兆,而是先前起就一直漠然不动的乌见浒。
  点墨回鞘,乌见浒面色冷然,轻慢道:“你太聒噪了。”
  东大陆这边,众皆愕然,有人高声问:“云泽少君,他说的可是真的?!”
  不待容兆开口,乌见浒替他答了:“无稽之言。”
  “你这么急着对这萧檀下手,岂不是被他说中心虚?”对方反驳。
  “我有何好心虚的,”乌见浒撩起眼皮,不屑瞥去,“他说我是半妖,是便是了,我母亲确是九尾灵狐,我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他话音落,四周尽是倒吸气声,灏澜剑宗无论长老弟子皆难以置信,为首的长老更是连声音都在发颤:“你、你竟是——”
  “是半妖又如何?与你们有何干系?”言罢他的目光重新落向容兆,一顿,“至于我与云泽少君……”
  夜色深浓,他们隔着几丈的距离,皆难看清彼此脸上神情。
  “我方才说了,无稽之言,”乌见浒沉声继续,“云泽少君这样光风霁月的君子,怎看得上我这种卑鄙小人。”
  周遭议论声纷纷,确实有将信将疑者,大多人还是觉得事情过于荒谬。
  容兆听着那些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始终未出声。
  萧檀挣扎着爬起来,咳着血脸上的笑更显扭曲:“他在撒谎,他从前亲口说的,他的结契道侣与云泽少君长得像,什么长得像,分明就是云泽少君本人!”
  “你休要胡言乱语,”有元巳仙宗弟子忍不住出言叱道,“我们宗主是何许人!他绝无可能与这半妖有染!”
  “你们宗主不敢认罢了,他怎敢承认自己与仙盟公敌的半妖有染。”萧檀嘶声笑着,心头涌起快意——
  被乌见浒戏耍了这么久,今日终于让他尝到报复的痛快。
  他当然没那么确定,乌见浒身上的半妖之气是玄真偶然间感知到的,只因乌见浒能想出将妖法与蛊术结合,才叫他们起了疑心。至于那俩人的真实关系,不过是他冷眼旁观的猜测,但现下看乌见浒与容兆的反应,他便知自己猜中了。
  “云泽少君不敢说话了吗?”萧檀提起声音,像有意挑衅,“当日攻破汴城时,你破开护城法阵的那一招——以剑符抽取你俩对剑时的剑意,形成合剑,直接撞破了法阵结界,你俩的剑意分明同出一脉吧!你们几时一起练成了这仙剑之法,你敢当众解释吗?还有这位乌宗主,分明看出你的意图却配合你,还屡次助你,放任南方盟节节败退,他又是何意?你俩可真有意思,将这里所有人耍得团团转,一起配合你们做戏!”
  “不是,”容兆终于开口,平静解释,“剑法之事不过我与他恰巧得了同一机缘,旁的全是你无端揣测编造。”
  他的嗓音愈淡漠,眼里像蒙着一层雾,空无一物:“我与他从前无关系,以后也不会有。
  “倒是你,萧檀,你废话太多了,说这些天方夜谭之言,有何意思?”
  “你在说谎!说谎!”萧檀激动道,“你根本就不敢承认,你也不过是个欺世盗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哈哈、哈!”
  四周喧哗议论声愈响,便有人道:“既然不是,那云泽少君便亲自动手,替我等料理了这位灏澜剑宗宗主吧!无论他做过什么,单凭他半妖的身份,他便非死不可!”
  容兆持剑未动,周身气势愈冷。
  乌见浒周围,连灏澜剑宗人也不自觉地退开了距离,唯余他的亲信死士持剑将他护于中间,防备着四方动静。
  那些嘈杂喧嚣在耳边逐渐模糊,他们隔着人群对峙,过往种种尽皆远去,唯余眼前人。
  乌见浒眼眸半垂下,不辨眼底情绪。
  却在下一息,在容兆出手前,他手中长剑先动,霍然斩出。
  众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四下惊动,山摇地震,狂风肆虐过境。
  这样强悍的剑意,除了容兆,无人接得住,能勉强稳住身形不被掀倒已是不易。
  云泽剑却始终未出鞘,容兆伫立原处,对上滔天剑光里,那人飞身而起时,最后深深看过来的那一眼。
  待到漫天风沙散尽、刺目剑光消逝,乌见浒与他一众亲信早已不见踪影、不知去向。
  “人呢?!就这么让他跑了吗?!”
  “还不快派人去追!”
  周遭惊呼声不断,容兆一言不发地抬眼,望向前方漆黑夜幕,那抹黑最终沉进他眼底。
  一夜即逝。
  清早下头人来禀报,商洛城里城外皆未寻到乌见浒与他侍从身影,容兆毫无意外,垂下的目光定住,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我们已经派人在附近山中和周边几座城镇搜找,皆无所获,他们怕已不在此地。”
  禀事之人小声说着,容兆料到如此,乌见浒昨日敢出现在仙盟大会上,必已做好全身而退的准备。他身边亲信各个修为不低,皆能御剑飞行,一夜足够他们离去千里。
  还不止乌见浒,那萧檀也在昨夜最后的混乱里趁乱逃了,连同他的狼妖一起。是那狼妖先自被关押的水牢中逃出,萧檀才敢肆无忌惮当众说那些,本就是为了激得他们动手好伺机行事。
  同样的,逃之夭夭,无处可寻。
  “多派些人去搜找,若有消息,立刻送回。”容兆下令。
  “是!”
  身旁只余几位元巳仙宗长老后,那许长老先开口问:“那位是半妖之事,宗主先前当真不知?”
  “不知,”容兆皱了皱眉,十分不耐对方这一而再的质问语气,“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萧氏之人所言皆为信口胡诌,昨夜我已当众解释,我与那位习得同一剑法乃是巧合,没有别的,此事到此为止,休要再提。”
  他如此强硬,竟是容不得旁人置喙。
  “可——”
  “还要说?”
  众长老们面色几变,顾忌着眼下形势,到底按捺住,暂且作罢。
  打发了人离开,容兆面露疲态,又见苍奇依旧留在帐中,问他:“你还有何事?”
  苍奇背于身后的那只手用力收紧,竭力掩饰住自己的失态,道:“大师兄,你与那位乌宗主——”
  “我方才已经说了,无稽之谈,皆是萧氏信口胡诌,”容兆打断,语气似冰,“还是你也跟那些长老一样,仍要质问这事?”
  “不是,我只是……”
  苍奇的声音低下,说不出口。
  或许只有他知道,那萧檀所言,十之八九是真的——容兆与人结了契,他的大师兄,与别人结了契。
  恨意与不甘铺天盖地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却又懦弱地不敢在容兆面前表露出分毫。
  容兆心生烦躁,并未觉出苍奇这些纠葛心思,挥了挥手:“退下吧。”
  苍奇垂首,艰声道:“是。”
  终于安静下来,容兆坐下,疲惫阖目靠进座椅里。
  事情还有很多,光是与南盟众宗门和谈,便不是件轻易之事。
  他不由厌烦,倦意无休无止,像永远不会有真正清净时。
  和谈自然不容易,比起握手言和,大多数人更想将南地这些人抽筋剥皮,但理智上,确实只能坐下来谈,早日结束这场两地纷争。
  一轮一轮的谈判,转眼又是大半个月。
  东大陆这边,以元巳仙宗为首,开出的条件苛刻至极,南方盟众自是不情愿。但眼见着南地即将大乱——灏澜剑宗与一众依附他们的小宗门被逐出仙盟,势必不会坐以待毙,临沧宗与徽山派又势同水火,正打得不可开交,如此境况下可谓人人自危,便是再不情愿也要做出取舍。
  “你们可想清楚了,再这么僵持下去,便不要谈了,直接接着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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