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3章

  我看见恶菩萨坐在床榻上面,面色有些疲惫,不过气色还算不错,他冲我们笑了笑,说道:“你们也来了?”
  随后,他又点了点头:“不错。你们都还有肉身,不是请死进来的。好啊,都比我有出息。”
  吕先生拽过来一张椅子,坐在他对面,问道:“师兄,你到底怎么回事?”
  恶菩萨微微地叹了口气,说道:“还能是怎么回事?我请死之后,被阴差抓来了这里。这个地方有进无出,而且时时会有生命危险。苟延残喘到现在,本来以为今天要死了,没想到被你们给救了。我现在看见你们,也不知道该喜该是该悲。哎,你们来了请死城,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啊。”
  吕先生着急的问道:“师父呢?你见到师父了吗?”
  恶菩萨摇了摇头:“他不在这里。”
  吕先生一听这话,全身像是散了架一样,靠在椅背上面。我看见他面如死灰,嘴里面嘟囔着:“请死城,有进无出。他是请死进来的,却不在这里,难道是被钟馗给吞掉了?”
  恶菩萨正要说话,二姐忍不住插嘴问道:“空亡屋老祖宗呢?他在不在这里?”
  恶菩萨摇了摇头:“他也不在这里。如果我师父还活着的话,很有可能和空亡屋老祖宗在一个地方。”
  吕先生闻言大惊,叫道:“还活着?师父还有可能活着呢?”
  恶菩萨点了点头,说道:“师弟,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师父能够活下来的机会万中无一。”
  第1201章 一线希望
  二姐一路上四处打听空亡屋老祖宗的消息,但是到现在都一无所获,看样子,她有点着急了。
  她开始在屋子里面坐立不安,不住的转圈。
  我问道:“你在担心空亡屋老祖宗的安全?”
  二姐摇了摇头:“我有他的一缕魂魄,我知道他还活着。只不过,我担心他被关在什么隐秘的地方,我们无法找到,即使找到了也不能把他救出来。”
  我心想:“你既然能够确定他还活着,那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吕先生这边都还生死未知呢。”
  我坐在椅子上,开始听吕先生和恶菩萨说话。
  吕先生问恶菩萨:“你刚才说,师父还有一丝生还的希望,这是什么意思?”
  恶菩萨说道:“如果他能逃出去,那么他就活下来了。至于他有没有出去,我就不知道了,我问了很多人,但是请死城的魂魄都不清楚。”
  吕先生说道:“逃出去?从那口深井里面逃出去?”
  恶菩萨疑惑的问道:“什么深井?”
  老僧坐在旁边,向恶菩萨说道:“你来这里的时间不长,不知道深井的事,像我们这种久居在请死城的,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
  “深井之中,住着的有活人,也有死人。无论是生是死,他们的脊背上都有一个钟馗的纹身。据说,他们刚来的时候,都是活人,他们到了深井中之后,会盘腿打坐,一坐就是很多年。这些年中,他们的肉身会一点点死去,钟馗会一点点复活。等肉身死透了,钟馗也就彻底的活过来了。他们就像是长熟了的瓜果一样。瓜熟蒂落,四处行走。”
  “钟馗醒过来之后,会在深井之中挖一个洞,进入到请死城里面来。然后开始吞噬魂魄。等他觉得吃的魂魄够多的时候,就会挑几个魂魄力量格外强大的,背负在身上,作为口粮,从城门口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我说道:“你讲的这些,我们大半已经知道了。我们就是跟着钟馗,从那个洞里面爬进来的。现在我们原路退回不就行了?请死城好像也不过如此。”
  老僧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并不了解那个深井,里面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多少钟馗,而且据我们观察,时不时就会有新的钟馗爬进去。人的魂魄一旦到了那深井里面,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惊动他们,到时候,钟馗们一拥而上,我们半点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说道:“没道理啊,我们不是平安的过来了吗?那些钟馗似乎也没有把我们怎么样。”
  老僧苦笑了一声,说道:“你们有肉身,当然会好很多了。酒在坛子里,和洒在地上,能一样吗?”
  吕先生点了点头,说道:“看来深井那条路,你们是不能走了。”他皱着眉头问道:“既然这样,师父是怎么逃出去的?”
  恶菩萨说道:“请死城,请死城。既然这里是一座城,当然就有城门了。如果师父逃出去了,那他肯定是大摇大摆的,从城门口走出去的。”
  二姐断然说道:“不可能。我看过城门,那是一个怪物幻化而成。即使是我都不可能走出去。你师父怎么可能做得到?”
  恶菩萨倒也没有反驳这话,只是叹了口气,有些伤感的说道:“这些日子,我一直试图说服我自己,说我师父真的从城门中走出去了。可是我又明白,那城门太厉害了,他出不去。这两种念头互相交织,哎,这种痛苦,真像是在恶菩萨庙的时候一样。每天黄昏,善恶相争,每次恶都压倒了善,让我陷入到无边的痛苦之中。”
  或许是恶菩萨的话太过伤感,居然让二姐露出了些许歉意,她笑了笑,说道:“是我失言,或许你师父得到了什么机缘,所以能逃出去也说不定。”
  薛倩也在旁边劝道:“是啊,我看这里特别适合道士修炼。在这里呆上一年,等于在外面十年。没准你师父早就练成了绝顶高手,所以逃出去了。”
  恶菩萨微微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老僧又插话道:“想要从城门中逃出去,确实需要莫大的机缘。这机缘绝对不是修炼道术,在这个地方,无论你的道术多么厉害,都不可能冲出那城门。因为它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有的人说,即使是阴间之主,都不敢招惹它。”
  我问道:“那你知道需要什么机缘吗?”
  老僧点了点头,说道:“我倒是知道一点。深井中的钟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苏醒一两个。我们要耐心等待,或者百年,或者千年,就会有一只力量稍微薄弱一些的。这时候,有的魂魄艺高人胆大,能够借尸还魂,进入到那身体当中,反制住钟馗。到时候,他就操纵着那身体,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了。你们见过那城门了吧?它不会阻拦钟馗。”
  我有些震惊的说道:“薛倩背后那一只钟馗尚在沉睡,偶尔醒过来,已经极难对付了。可是来到请死城的,全都是已经彻底醒过来的,有哪只魂魄这么大的本领,可以反制住他?”
  老僧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办法,不知道流传了多少年了。因为这个传说的缘故,咱们请死城的魂魄全都刻苦努力,辛勤的修炼道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反制住钟馗。可是我来到请死城不知道多久了,从来没有见人成功过。可是即使是这样,咱们还是前赴后继,不停地修炼,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为什么?”
  老僧说道:“因为传说中,有人成功了。做成功这件事的,超不过十个。这些人到底是谁,已经没人知道了,他们的事迹是真是假,更是难以考证。但是其中有一个,绝对是真的,大家都管这个人叫颠道人。”
  我一听颠道人的名字,不由得笑起来了:“看来这个消息确实是真的,我见过颠道人,他也确实来过阴间。”
  老僧喜道:“你见过颠道人?那可是莫大的机缘啊。”
  我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见了一面而已,能算得上什么机缘?我们还不是陷到这请死城里面来了?”
  吕先生坐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很久都不说话。过了一会,他淡淡的说道:“师父来这里不过几十年而已,如果他反制住钟馗,从城门口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一定会举城轰动,不可能没有人知道他的事。”
  恶菩萨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说,师父生还的几率,万中无一。”
  薛倩忽然插嘴说道:“想要知道你师父有没有从城门中走出去,很难吗?”他扭头问老僧:“这一百年内,有人反制住钟馗吗?”
  老僧摇了摇头。
  吕先生闭着眼睛说道:“看来,师父应该是被钟馗吞掉了。”
  我挠了挠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叫道:“不一定,还有一丝希望。”
  吕先生问道:“什么希望?”
  我说道:“你们忘了吗?钟馗并非把所有的魂魄都吞掉,他还会背着一只魂魄走出大门。”
  吕先生马上站了起来,叫道:“没错,我师父肯定在钟馗的背上。”
  老僧犹豫着说道:“钟馗背着魂魄是当做口粮的。他走不了多远,就会把魂魄吃掉,就算你师父能出了城门,又怎么活下来?对方可是钟馗啊。”
  吕先生的脸色好得很,他笑道:“我师父比我聪明百倍,他肯定有办法脱离钟馗的掌控。我猜他老人家一定还活着。”
  第1202章 放养
  吕先生这番话说得自信满满,但是我们和他太熟悉了,明白他的为人,即使他心里面完全没底,也能表现的信心十足。
  可是他这幅样子,倒让恶菩萨高兴起来了。他的脸上露出来笑容,说道:“师弟,你分析的对,我猜咱们师父就是借着钟馗,趁机逃出去了。”
  我心想:“恶菩萨在请死城呆了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师父这么干,成功的几率连万分之一都到不了,可是他还要附和着吕先生说这些话,难道他在骗自己玩不成?他们师兄弟真是有意思。吕先生是欺人,而恶菩萨就是自欺了。”
  我们正说道这里,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声呐喊:“负魂了,负魂了。”
  老僧猛地站了起来,叫道:“怎么又来了?”
  通过之前的谈话,我们能大概了解到请死城的规律。钟馗不是时时发作,而是隔上些日子才会出现一只。像现在这种,一天之内出现两只的,算得上是稀奇了。
  看样子,我们之前在深井中爬上爬下,确实惊扰到钟馗了。
  老僧猛地站了起来,向外面飞奔,似乎打算出去看看。
  我们几个没有闲着,都跟出去了。
  和之前一样,这一次街上又满是刀剑相击的声音。
  我心中微微叹息:“这些道士,明知道自己不是钟馗的对手,可是每一次钟馗出现的时候,他们都奋力向前。和他打斗在一处,他们这么干,估计是为了尝试着反制住钟馗,从这里逃出去吧。”
  “看他们这幅拼命地模样,他们似乎很惜命啊。可是,如果他们真的惜命的话,当初又何必请死呢?难道也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吗?”
  我凑过去看了看,街上的钟馗果然背负着一只魂魄,他正在大发淫威,不断地抓取周围的魂魄,将他们填进肚子里面。
  随着钟馗的晃动,我忽然发现,它背后的魂魄是阴差武生。
  我们之前故意被老僧抓住的时候,武生也躺在床上,假意被捆住了。我当时还在想。武生倒是很配合。现在想想,他那哪是配合,估计是被二姐的毒害的动弹不得了。
  我看了看二姐,笑道:“阴差的魂魄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啊。钟馗这一次可是得了一份好口粮。”
  二姐的神色则有些着急,说道:“阴差不能让钟馗带走,我还有用呢。”
  随后,她跳到众人中间,要把阴差救下来。可是这一只钟馗机灵得很,一闪身就逃走了。眨眼之间,已经在十几丈之外,再要追的话,已经来不及了。
  二姐恨恨的嘟囔了两句,也就跟着我们回来了。
  看样子,老僧是真的老了。他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小声的喘息,我听见他有些悲哀的说道:“看样子,我是不中用了。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差,再也没有可能制住钟馗,从这里逃出去了。”
  他看了看请死城中的道观与寺庙,说道:“这个地方,真的很适合修道啊。只可惜,有钟馗不断地骚扰我们,而且那城门中的怪物牢牢地控制着大门,不然的话,这里这是一块福地。我快要死了,倒有些舍不得这里。”
  老僧絮絮叨叨的讲着这里的掌故,而这些掌故千篇一律,无非是谁发明了什么道术,谁又到了什么层次。看样子,这里的生活果然很乏味,所有的人都在抓紧时间修炼自己。
  而老僧的话,又让我想起之前的那个结论来了。这一次我忍不住打断他,说道:“你们觉得,这里像不像是培养基?”
  在场的人,除了薛倩,估计谁也不知道培养基是什么。
  幸好我已经向二姐解释过一番了,而她聪明绝顶,能够用另外一个比喻向众人说明。
  二姐说道:“赵莽的意思是,这里是一个水草丰美的草原,很适合放牧。”
  老僧说道:“是啊,我们就像是一群羊一样,不断地迁徙,今天来到一处荒滩,明天到了一处戈壁。好容易找到了这块草原,可以养的膘肥体壮,却又有这种致命的缺陷。”
  二姐摇了摇头,说道:“赵莽的意思不止这些。他是说,你们是羊群,这块草原是有主的,你们被人放养在了这里。等你们长大了之后,就会被宰杀掉吃肉。”
  老僧吃了一惊:“谁在放养我们?”
  二姐淡淡的说道:“谁在宰杀你们,谁就在放养你们。”
  老僧猛地明白过味来了,他叫道:“是钟馗。”
  二姐点了点头:“钟馗靠吃魂魄为生。他们故意让请死城适合你们修炼,等你们道术达到一定高度,他们就会挑几个修为最好,魂魄最雄厚的带走吃掉。”
  老僧脸色煞白,露出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来。
  这时候,天上的两轮月亮轰然一声,燃烧起来了。几秒钟之后,火光熄灭,天上只剩下了纸灰。
  黑夜结束,白天要到来了。
  老僧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号道:“信仰啊,我的信仰啊。原来我们一直坚持的信仰,如此可笑,我们努力地修炼,只是为了向钟馗提供口粮吗?”
  他大哭起来,惹得路上的小鬼纷纷侧目,而老僧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大声呼喊道:“月亮是假的,太阳是假的。信仰也是假的。这些都是钟馗给我们的,我们是无知无识的牛羊,被人奴役驱使,辛辛苦苦的修炼,为他人做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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