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

  西北冬日里多雪, 路上雪多难行。
  韩琼英来甘州时是八月末九月初,路上行得不快,也只用了三日半。
  而这回她带着葛娘子黛玉等往西宁回去, 一路尽快往西宁赶, 也足足走了四日整, 直到天黑方才入城。
  天冷,车上人多些暖和,是以今日天刚暗时, 离西宁城门还有十里,韩琼英葛娘子就让五个孩子坐在一辆车上。
  青海地势高,气候干燥寒冷,大多数地方不适宜耕地种植。
  此地人口稀少, 不足百万,居民大多放牧为生, 也有种植青稞为生的。
  人口少又西北临瓦剌,南临吐蕃, 三面环敌, 是以大燕未在青海设省,也不设总督巡抚,而是使宁远大将军驻西宁, 统领青海一地, 军政一体,守卫边疆。
  韩琼英一行到达西宁城已是将近酉时末(晚上七点), 天色早已全黑,换做它城早已紧闭城门, 不许人出入。
  但西宁城城门仍未关闭, 正是换防日, 城门洞开,兵马进出有序,川流不息。
  韩琼英见此便命停车,让出大门处道路让兵马先过。
  她骑在马上,身披一身火红斗篷,身姿挺拔目似星光,身后车上还有大将军府的印记,饶是她包得浑身不露只有一双眼睛在外,也迅速被城门守卫认了出来。
  韩琼英看了那行礼的兵士,笑道:“既认出我,你把齐纯齐音带进去,说我从甘州带了贵客回来,让我爹快快打扫出房舍置办一桌好菜预备迎接贵客。”
  那兵丁抱拳一礼,应了声“是”,韩琼英身后便出来两个骑着马的女子跟了那兵丁先进城去。
  韩琼英和身旁葛娘子解释道:“城门路就那么宽,咱们车马一堆进去,那些兵还得给咱们让路,他们都要去换防,迟了要吃军棍,咱们就先等等罢。”
  葛娘子笑道:“这有什么,我也从小在这里长大,还不知道军中规矩?倒是你去和黛玉英莲说说是真的。”
  韩琼英一笑,扯了缰绳悄悄车窗,和黛玉英莲说了为何等在这里不进城。
  黛玉笑道:“韩姨不必担忧,我不在意这个,才刚景岚也和我们说了。”
  “若为着我们叫人家挨了军棍,确实不好,左右都在车里也暖和。韩姨葛姨不来车里歇一会儿?”
  黛玉如此体贴人,让韩琼英直叹自家那些臭小子没缘分。
  韩琼英再看里头英莲,也是好好坐在那里,一点儿着急的神色也没有。
  见她看过去,英莲还朝她笑一笑,问道:“韩姨怎么了?”
  韩琼英忙道:“没什么,你们好好呆着,左右只有一会儿,我和你葛姨就不进来了,怪折腾的。”
  她又嘱咐了景岚景熙两句,方又骑马回到葛娘子身边,感叹道:“好姑娘都早早被别人家订走了,玉儿不说,连英莲也早早被文皎定下,你们这下手也忒快了。”
  “我前两年看英莲模样虽好,却没有如今动人,果然女大十八变,现在看她的模样真是绝色,我看也就比玉儿差着些,人也更沉静了,更大方许多。”
  “哎呦,不说了,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我家没缘分呢?”
  韩琼英捂住胸口假做伤心难耐,葛娘子笑了几声,拍她道:“你家男子还能缺人说亲?这川陕甘几省的好姑娘你们哪家说不着?”
  “你三位嫂子的出身有没有低于三品的?谁家说不着媳妇你家都不会说不着,你也太操心了。”
  韩琼英叹道:“我家可是八个侄儿!八个!”
  她叹完一声,又悄声道:“师姐,你这回过去也看看我侄儿们有没有你喜欢的,若有只管告诉我,我去说和!”
  葛娘子摇头笑叹道:“清儿性子简单,你们家好是好,就是嫁过去婶娘妯娌太多,平衡了这个得罪了那个,说不定她还不知道。”
  “到时候她自己喜欢就喜欢,她不喜欢,我也不勉强她。要我看清儿还没开窍呢。”
  这时候宁远军要换防的军队已走完,城门守卫又来韩琼英这里请她们进去。
  两人便就此打住话头,韩琼英伸手对葛娘子示意,两人便驾马往城中行去。
  黛玉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见这里房屋景致不但与京城不同,与甘州也有许多不相似之处,房屋多是灰墙黑瓦,屋檐坡度极小,盖得横平竖直,十分整齐。
  景岚笑道:“西宁城里东边是军队驻地,西边是平民生活居处,整个城里的房子都是宁远军盖的,所以都长得和军营一样。”
  “西边就算夫妻吵个嘴,声音大些都能传到东边军营里,所以城里治安极好,连偷鸡摸狗之事都无。”
  陆清忍不住笑道:“换做我想做些坏事,一想到城里住着十万的兵,四周城墙围得铁桶一样,哪儿还敢呐!就是想也不敢想了!”
  黛玉拉着陆清笑问道:“快和我说说,你都想做些什么坏事儿?”
  陆清赶忙摆手道:“我就那么一说!谁想做坏事来!玉儿姐姐别逗我!”
  黛玉轻轻拧了一下陆清的脸,笑道:“我就逗你你怎么样?左右你现今也打不过我了!”
  陆清伸手要往黛玉身上挠痒,黛玉也不依拿手挡她,两个小姑娘悄声闹作一团。
  最后还是英莲把她两个分开,拉着她们劝道:“马上要往人家做客,怎么还闹起来了?弟弟妹妹面前,连个做姐姐的样儿都没有。”
  “清儿闹就闹了,玉儿你怎么也闹?快整整衣服,清儿的凤都歪了。”
  陆清一吐舌头,赶紧伸手扶她发髻上的金凤。
  英莲把她手放下,替她细细扶正发饰,又给黛玉拽了拽衣襟,看景熙坐在那里一直没说话,又问道:“景熙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景熙本端正坐在座上低着头似乎是在想事情,听见英莲问抬起头,小小的脸儿上略带着笑,眼睛发亮地说道:“我在想绯玉妹妹。”
  景岚“哎呀”一声,问道:“你想绯玉什么了?”
  景熙脸上笑大了些,笑得眼睛微微眯起道:“我想不知道绯玉妹妹现在理不理青玉了。”
  黛玉刚才动作幅度比陆清小得多,整平衣服拿出梳子抿了抿头发就算完。
  她听景熙说起青玉绯玉来,感叹道:“现在娘和青玉应该吃完晚饭了,青玉又该去逗绯玉,绯玉才一个多月,什么都听不懂,他再逗能怎么样?”
  陆清拍了拍衣服,又凑到黛玉身边笑道:“青玉才出生什么都听不懂的时候,姐姐也天天守在青玉旁边儿,连下了课都念叨着青玉,现在青玉再守着绯玉,可见姐弟同心,都是一样。”
  黛玉想要说话,车却已到了大将军府门口停下,她便忙和英莲陆清再互相看看衣衫首饰,又拿了斗篷先给景岚景熙披上,再各自系斗篷下车。
  几个小姑娘都是从小习武,又是在西宁,不必讲那些虚礼,便谁也没用人扶,干脆利落地往车下一跳。
  只有景熙年纪尚小,手短腿短,车离地面又高,是韩琼年两步走过来伸手抱下来的。
  景熙扒住韩琼年的脖子,高兴的叫了一声:“大舅!”
  黛玉几个便知这位就是韩姨的长兄了,忙行礼叫道:“见过韩大舅。”
  韩琼年见了水葱儿一样的三个小姑娘,三十来岁的人了,竟还有些不知怎么是好。
  他把景熙放下,略嗽一声,放柔了声音道:“快起来快起来,不用这么多礼。”
  没天理啊!他们家兄弟姐妹四个,每家都儿女双全,就他家是五个儿子没姑娘!
  他们兄弟几个现在一年难得见上一回,家里没有小姑娘,害得他每回见了侄女儿们都不知道该怎么疼爱。
  侄女儿们还好,都是草原上长大的女孩子,胆子大也活泼,比着侄子再软和一些就行。
  可这几位小姑娘那都是林总督家的闺秀,他日日在军营里见的都是男人,说话惯会粗声粗气,再把她们吓着就不好了。
  韩琼年这里憋出一句话,往下就不知该怎么说。
  韩琼英笑话她大哥道:“大哥别小瞧了人,林家这三个小姑娘都打小儿习武,葛师姐教大的,上得了马拉得了弓,功夫都不错,你只管平常就好。”
  “怪冷的,快别在那儿傻站着了,进屋里见了爹我再一个一个给你们介绍。”
  韩琼年如蒙大赦,两步走到韩琼英身边儿,再和葛娘子互相见了礼,就领着孩子们往府内行去。
  韩琼英又疑惑道:“怎么不见大嫂?”
  韩琼年道:“她本想来接你,偏这几日着了风寒,天冷,我就没让她出来,好好在屋里养病罢。”
  韩琼英叹道:“我走的时候大嫂咳嗽刚好些,这回又病了。”
  “以前在京里时我都不知道大嫂子身子成了这样,现下我回来了这才几个月,大嫂都病了三回,总要好好调理调理。”
  韩琼年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喃喃道:“西宁苦寒,这些年苦了你大嫂了……”
  黛玉心内记下两人对话,心想等回家天暖和时倒可以请姜爷爷往西宁走一遭,替韩大舅母诊治诊治。
  宁远大将军府也和别处宅院府邸不同,和城内房屋一样,一溜都是灰墙黑瓦,只有几根廊柱是红的。
  沿着各条路都有兵丁巡视,五人一队,人人带甲,甲衣刀鞘上寒光凛凛。
  葛娘子一路走一路看,想起从前跟着师父一起习武时,日日和刀剑相伴,眼里除了练功进益再没别的,日子又简单又快乐。
  后来和他成了亲,生儿育女,日子渐渐忙碌。
  等他死了,替他守了一年的孝又到林府里任教,文皎是难得的好人,玉儿英莲也是难得的贴心姑娘,她在林府里虽是先生是客,却像是在自家一样。
  只是有一点不好。
  府里没人能和她一起切磋比试,她天天教着孩子们,剩下的时间一个人琢磨功夫,又没有琼英那样的天分,进步得越来越慢。
  以前好歹还能和琼英过个一百来招……
  做师姐的尊严一点都没了……
  葛娘子往后头看了一眼,见黛玉英莲陆清三个都走得仪态端方目不斜视,心道清儿这几年跟着文皎真是长进了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皮猴儿是谁家闺秀呢。
  韩琼年和韩琼英说完他妻子的病后,心内深深叹了一声,接着就换了个话题,欲要说话,最后却咳了一声,用眼神问道:妹妹,后头那几位姑娘有几位是没定亲的?
  韩琼英弯嘴一笑,无奈的比了个“一”。
  韩琼年想到自家四个没定亲的小子,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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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文中西宁城内景致是小巫杜撰的!
  大家有猜到韩家大嫂子的病是怎么回事吗?
  (五个男孩,写的时候我就头皮发麻)
  最近状态不好,今天二更可能是下午六点可能是晚上九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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