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点

  文皎正在和黛玉一起最后核对林府今年的总收入和总支出。
  这也算是林府的私事, 英莲陆清两个虽然是文皎的干女儿,但实际上还是别家姑娘,文皎就没带着她们一起参与此事。
  家里上上下下一年日常使用的米面柴炭, 基本都是庄子上送来的,再有来甘州之前,鸡鸭鱼肉菜果也基本都是由京郊庄子供上。
  就算外头再买些别的吃用,花费也不多,这一项一共使了七百五十二两银子。
  家里人(包括林海文皎三个姑娘青玉还有族人们,不算先生们)一年的月例银子加上额外的赏钱, 统共是三千九百零二两。
  三位先生两位嬷嬷的年例,不算各项节礼, 总共两千两。往姜太医和太医院几位太医家里走的四季节礼,共是四百二十两。
  文皎算完一遍, 再看人口册子,发现如今府中给发月例银子,也就是当差的下人总数已经超过两百人, 共计两百六十四人。
  文皎对完这个,和黛玉叹道:“我和你爹刚成婚的那一年,统共只发了一百七十八个人分例,今年和那年一比, 多了将近一百个人。”
  “今年支出的月例年例银子,也比那年多了三千多两。真是人口越多,费用越大。”
  黛玉笑道:“人多好,人多了家里热闹。”
  文皎笑着点点头,心道现在家里人多, 黛玉也有人陪伴, 有兄弟姐妹们, 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人多确实好。
  两个人再接着往下算。
  黛玉把往亲戚家送礼,还有亲戚家回礼的支出收入对了一遍,笑道:“年年送礼送得热闹,其实都是你家转到我家,不过是个意思罢了。”
  还有这一年林家用的衣裳料子绸缎棉布,基本都是林游冯渊两个贩来的,只有毛皮料子花了钱,统共两千七百两银子。
  文皎换算一下,这就是买了一家人一年用的皮毛花了一百多万。
  ……想想现代那些“豪门”一件衣服好几十万好几百万,文皎觉得林家好歹也是朝中数一数二的重臣,这花费实在是不多了。
  余下还有些零七碎八的支出,比如养马买马费啦,往甘州来造车的费用啦,买人的银子啦,工匠上的费用啦,看见好木头买的料子钱啦,逛街买个首饰啦,加起来一千八百九十六两。
  所有支出加起来一万一千六百七十两银子。这个数字位于文皎管林家账本以来第五年以来的第二高。
  第一高那年是买了十来匹极好的骏马,花了九千两银子,把全年支出一下就拔高了。
  文皎盯着这个“一万一千六百七十两”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换算成了人民币五千八百多万,才觉得可以接受。
  全国排名前二十的“豪门”,一年花个五千来万,真的不多了吧……
  而且今年还有多笔额外支出,比如给跟到甘州的下人们一人额外三个月的月钱,到甘州路上的花费等等,所以才显得多嘛。
  不过想想自己刚管林家那一年,林府全年支出三千多两……
  和苏皇后一起管王府皇宫的时候,那银子简直是流水一样淌出去,宫里一个月的花费就比这个数儿多了。
  但那时候数目再大也只觉得是数字,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五万两十万两就是划划水嘛,文皎最多经手过二十七万两银子。
  公家的钱不是钱,自己家的钱才是钱呐,花着才有真情实感。
  文皎把这个数字放到一边,接着和黛玉一同核对林府全年的收入。
  然后文皎越核对越精神!
  首先,是林海的俸禄银子。
  总督巡抚等地方高阶官员是给发养廉银的。林海今年的养廉银一万六千两,已经到手入库了。
  文皎瞬间不觉得今年花钱太多了!
  她朝黛玉笑道:“你爹这一年的养廉银就够咱们家花了,才刚我还觉得人口多费用大,现在心里倒舒坦些。”
  黛玉看到自家收入多,也开心笑道:“不管支出多少,只要入能敷出就行,等入不敷出那日,娘再愁也不迟。”
  文皎闻言一愣,随即想到现在林府一派欣欣向荣之势,黛玉的生活花团锦簇,年纪又不大,没有原著中那种忧患意识也很正常。
  她便组织了一下语言,教黛玉道:“俗话说,‘未雨绸缪’,等到真入不敷出那一日再打算就晚了。”
  黛玉虚心听教,问道:“娘细给我讲讲?”
  文皎先问她道:“玉儿,你觉得一个家族若开始走下坡路,主要原因是什么?都会出现哪些问题?”
  这个可难不倒黛玉,她略想了一想便胸有成竹,答道:“最主要的便是家中无后继之人可以撑起门楣。”
  “若官场中自家无人行走,就算从前有势,或是亲戚之中有能人,也只是看着吓唬人罢了。”
  “若家中无人支撑门楣,一则少了许多进账,比如咱们家游二叔做生意,打的是咱们家亲戚的旗号,各处行走就会方便许多。”
  “二则家中无能人,则做主家的威严渐失,下头庄子上铺面上的人糊弄起来,本来有一万两,他们却报给主子五千两,如此进账就更少。”
  “如此几年下来,若主子不查明,只一味的得过且过,下头人不会看主子仁德收手,只有越来越糊弄的。再至于偷盗东西,无恶不作,这个家族就完了。”
  文皎点头笑道:“照你说的这样,等到入不敷出的时候,其实家中积患已深。所以我才说那时候再愁已经晚了。”
  “我来了这四五年,光敲打庄子上的人就有三次。现在他们是一点儿也不敢瞒,每年的出息都如数交上来。”
  “不要怕惩治下人失了体面,犯错的是他们,又不是咱们,有什么丢人的?”
  “下人也是人,也都有自己的心思,你越仁德,反叫那些心内藏奸的蹬鼻子上脸,以为你好欺负。防微杜渐,才是正理。”
  说了一回,文皎看黛玉若有所思,便让她尽情去想,她接着算家里这一年的收入。
  林海的其它俸禄比如什么烛火纸张银啊,薪俸啊加起来还有八百八十两银子。
  江南庄子上今年一共把东西卖了两万四千两银子,各地的铺面租金或是利润共交上来三万八千多两。
  底下人的孝敬有的收了,有的没收,还有皇上苏皇后的赏赐等,加起来也有个八千两银子。
  文皎越核对越开心,林游冯渊两个今年往南边走了一遭,回京来赚了六千七百银子,这两个人是差不多培养出来了。
  这么一算下来,今年林府总收入:八万六千八百八十两。
  今年林府总支出:一万一千六百七十两。
  结余:七万五千二百一十两。
  文皎算完一点儿也不觉得支出大了。
  京城荣国府,王夫人也终于等来了庄头送东西到。
  按照往年的习惯,庄头九月末十月初就往京里走,就算再慢,十一月底也总该到了。
  可今年十二月都快过去一半儿,庄头才到,王夫人早就等得心焦。
  她接过庄头的礼单,打开粗粗看了一遍,就皱起了眉头。
  迎春探春惜春三个都在旁边呢,见王夫人如此,探春便凑上前去,王夫人便把礼单给她,让她们姐妹三个也看看。
  鸡鸭猪羊柴炭米面的数儿都和去年差不太多,只有进上来的银子统共只有五千五百两。
  探春觑着王夫人的脸色,斟酌道:“太太,我看过咱们家十年以前的帐,最少的一年也送来了八千五百两。”
  “去年他们就报过受灾,只进上六千两银子,怎么今年比去年还少了些,只有五千五百两?咱们家八个庄子,难道今年也都受灾了不成?”
  王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又伸手把单子拿了回来,细看一遍,交给周瑞家的,让她去清点入库了。
  探春忍不住,又问道:“太太,咱们不问问那庄头?就放任他如此欺瞒?”
  王夫人睁开眼睛,叹道:“再过一个月,就是你大姐姐省亲的日子。这不说全京城的眼光都在咱们家,也得有半数。”
  “若这时大张旗鼓的惩治自家的人,不是白白叫外人看笑话吗?乌家兄弟也是服侍了几辈子的老人,就是处置,也得弄得体面些才是。”
  “再说天寒地冻,又是过年,又是省亲,家里也没那些人手。为了几千银子大动干戈,不是兴旺之家。”
  三春听了都默默无言。
  等散了理事,迎春心中疑惑,便来到王熙凤院子里想问问她嫂子。
  这二三年间,迎春也快成王熙凤院子的常客了。
  她进了门,先和三个侄子侄女玩了一会儿,方把今日之事对王熙凤说了一遍,疑惑道:“二嫂子,虽然我觉得婶子说的有理,可我管家了两年,也知道咱们家开销使费大,出息却送来得一年比一年少。”
  “这年年亏空,今年又修建了省亲别墅,所有的存银都要用光了,还欠了亲戚不少。就进来五千五百两银子,咱们家半年不到就要花光了。”
  “再者依我看,那庄头年年贪银子,也不知道贪了几年,咱们就悄悄的派人过去,把他家抄了又何妨?”
  王熙凤听迎春一番述说,感叹的笑道:“二妹妹真是和以前再不一样了。”
  她命人都出去,关紧屋门,便开始为迎春解惑:“你只看到乌家兄弟一家贪,没看到别处的厉害。”
  “咱们府也有了七八十年,底下这些下人,亲戚连着亲戚,盘根错节,人人都有些关系。乌家兄弟在咱们府上也有几门儿女亲家。”
  “再者,”王熙凤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方继续说道:“咱们府上这些人,大管家大贪,小管家小贪,连粗使的还能沾就沾几分便宜呢。”
  “你细想想,若是因贪银子把乌家抄了,别的贪污之人害不害怕?他们若全都作反起来,如何是好?”
  迎春越听面色越沉,听到最后一身冷汗,喃喃道:“我记得赖大家里也是雕梁画栋……”
  她拉住王熙凤的胳膊,问道:“嫂子,那咱们可如何是好?”
  王熙凤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叹道:“若要治好烂疮,必要挖肉剔骨才行。”
  “你是未出阁的姑娘,我是小辈儿的儿媳妇,谁也做不了这事。二妹妹,你别管,也千万把这些话都藏在心里,万万不要再和第二个人透露,若不然……”
  迎春抿嘴道:“二嫂子,我知道厉害。”
  王熙凤叹了一声,又道:“二妹妹,我再多嘴说两句,你若能听进去,也算是我的功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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